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安静的书房内,丝帛声显得格外清晰。
…………
翌日,柳扶光悠悠转醒,仰头看向熟悉的人,眼里含情。
承桑知许就是他的毒药,让他欲罢不能,怎么也离不开。
他甘愿服毒,甘愿与他一起沉沦其中。
柳扶光伸手抚上承桑知许的脸颊,描绘他的轮廓,欣赏他的睡颜,眼中偏执的占有一闪而过,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他藏起来,禁锢在自己身边。
昨日颠鸾倒凤,到最后柳扶光实在受不住,由着承桑知许抱回床榻,眼下他也困着,便往承桑知许身边凑了凑,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传来均匀呼吸声,承桑知许缓慢睁开眼,早在柳扶光醒时他便醒了。
眼里的爱不自觉表露出来,见他怀中熟睡的,承桑知许在他额头落下一吻,闭上眼睛再次睡了过去。
他今日约好要找皇兄,可心悦之人在怀,他哪还有心思干别的事?
承桑梧秋带着晨露回太子府,他将还在滴血的剑随意丢给一个侍卫,身上混着丝丝血腥气。
胡一带着下人伺候他洗漱更衣。
胡一是当初他还在冷宫时就跟着伺候的老太监,他收养的养子白青是太子身边第一侍卫更是京城第一剑客。
“宸王呢?”承桑梧秋一边换衣服一边问。
“回殿下,”胡一亲自给承桑梧秋披上外袍,含笑说道,“白青昨日给王爷送信,正好碰见沐熙世子翻墙进了王府……”
承桑梧秋心下了然,看来他这弟弟今日不一定会过来。
“周围的眼睛可有解决?”
胡一笑答:“白青顺道解决了在中途还遇到了世子身边的侍卫,两人还切磋一番。”
承桑梧秋挑眉,有些意外,白青一般不会跟别人切磋。
“罢了,”承桑梧秋捏了捏眉心,起身往书房走,“宸王若是过来了让他直接来书房。”
“是。”
章府。
用了柳扶光写的药方,章林精神好了不少。
章贤之带着小厮来章林院子,他让人候在院外,让人通报,得到允许后独自进去。
房间里梅香浓郁,却带着一丝眩晕感。
“兄长,”章林把药一口闷掉,吃了颗蜜饯才说话。
“这几日苦了你了,”章贤之见自家小妹苍白的笑颜,心疼的要死,“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对你下如此狠手!这天仙子就是奔着你命去!”
“哥哥此话怎讲?”章林眸中带着疑惑,“那香囊我只带了不到一晚。”
章贤之无意识瞥了眼正在收拾药碗的小崔。
“小崔,”章林心领神会,“去把小厨房的荷花酥拿过来。”
“是,小姐。”
“小妹,你那梅香还有吗?”
章贤之没有急着回答,反问道。
“有的,”章林点头,“这些都是小崔亲自置办。”
“那可否给为兄一些?”章贤之问道,“听闻京中盛行梅香,为兄也想买来试试,昨日派人去醉香阁买,却不想恰好卖完,这不听掌柜的说小妹很喜欢梅香,便厚着脸皮向你讨要一些。”
“兄长哪里话?”章林眉眼弯弯,“剩下的香在梳妆台的格子里,哥哥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得到应允,章贤之起身拿了些梅香,转身对章林说道,“那行了,我也不打扰你歇息,明日为兄再来看你。”
“嗯。”
“对了,”章贤之收回跨过门槛的脚,回首,语调意味深长,“小妹近日身子不爽,这梅香便灭了吧,另外,为兄在小妹院子见到了老鼠,便带着人替你抓上一抓。”
章林微微蹙眉,低头沉思。
这梅香一直都是小崔亲自弄的,兄长一番话倒是提醒了她。
等小崔送来荷花酥,章林手里拿着一本游记翻看着。
“小崔,”章林目不离书,语气平淡,“近日我身子不爽,先不用那梅香吧,将这梅香灭了吧。”
“想来你也无事,便在内室陪我。”
小崔顿了一秒说道,“是,小姐。”
“小姐若是想用,奴婢便帮您点上,”小崔将梅香灭掉,习惯性打开窗户,笑道,“那小姐近日衣物可还用香料?”
章林翻书的手顿了顿,说道,“你我从小一同长大,自然懂我。”
小崔了然,“是,小姐。”
不知是不是风的缘故,章林只感觉屋内的眩晕感少了许多。
章贤之让人守在章林院子外后便回到前厅。
承桑洛雨正在前厅跟刘往谷交谈,两人正好聊到鬼谷。
“六殿下,”章贤之朝承桑洛雨行礼,转而将梅香递给刘往谷。
刘往谷接过梅香闻了闻,神情严肃,“回殿下,这梅香中掺了大量天仙子,长此以往使用带天仙子的梅香,恐怕会致幻而死。”
承桑洛雨皱眉,那日宴会,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翠儿在撒谎,可父皇为何还是禁足宸王?
昨日沐熙世子先是去了醉香阁,再是来尚书府的一番话,仿佛他早就知道梅香有问题。
他昨日封查醉香阁,里面并没有天仙子。
“刘大夫,天仙子吸食多少才会致幻?”承桑洛雨问。
“这……”刘往谷沉片刻,说道,“若是想要致幻,按照这梅香里的量再怎么样也得月余。”
承桑洛雨想到了宴会当晚柳扶光从地上捡起的香囊。
“那这香囊里的呢?”承桑洛雨拿出那香囊让人递给刘往谷。
刘往谷抓起里面的香料闻了闻,摇摇头没再说话。
到了这一步哪还会不懂?
临近傍晚,章林突然洗漱更衣带着小崔去了正厅。
正厅内,章尚书和尚书夫人坐在主位,章贤之站在一旁,旁边还捆着一位黑衣男子。
小崔看到男人熟悉的背影,心里顿时咯噔。
怎么会?
章林瞥了眼身旁人,朝主位行一礼,“父亲,母亲。”
“林儿身子不爽便不用这些虚礼,”章夫人眼底是宠溺,语气也很温柔,“坐。”
“小崔,”章民先是朝章林慈爱一笑,转而冷冷瞥了眼小崔,“他都招了,你还不说?”
被捆着的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萧家的表公子萧正。
小崔愣愣看着萧正,而被他看着的男人却不敢看她。
小崔见状那还不明白,跪在萧正旁边,“老爷,奴婢无话可说。”
“呵!”章贤之按耐不住了,冷笑连连,“好一个无话可说!章家待你不薄!”
小崔是章林在路边捡到的,初见时,小崔差点被人强行拖去青楼,好在章林将人救了回来,成了她的贴身婢女。
章民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直接闹到了孝宣帝那儿。
孝宣帝在御书房听完章民的哭诉,一个头两个大。
他捏了捏山根,都是一把年纪的老头子了,怎么哭的跟个小娘子似的。
“传萧锦明觐见。”
孝宣帝满脸疲惫,他这会儿刚批完折子,正打算去皇贵妃那里。
哪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萧锦明来的很快。
“臣叩见陛下!”萧锦明跪下行礼。
“爱卿免礼。”
“谢陛下!”
“哼!”章民看见萧锦明就烦,“萧大人家的表公子不但混迹醉红楼还勾搭我们家的侍女,手段当真出色的很呐!”
“是不是萧大人最近太忙了,连自己的人都管不好,若是萧大人不行,那本官不介意亲自帮萧大人管教!”
萧锦明:……
这小老头发什么疯?
孝宣帝没有说话,撑着手肘,饶有兴趣的看着两人。
这两人争锋相对多年,孝宣帝一直看在眼里。
萧锦明懒得跟他吵吵,他才不想跟这老登白天吵晚上也吵。
于是,萧锦明求救般看向孝宣帝。
“章爱卿,”孝宣帝含笑,“萧爱卿不知情呢。”
章民这才愤愤将事情重复一遍,语气之真挚恳切,言语之激动愤慨。
话语间还将捆成粽子的萧正带了进来。
萧锦明听着听着脸色有由白变红再变黑,好不精彩。
等章民说完口干舌燥,孝宣帝还贴心的让人给章民和萧锦明上杯茶。
“臣多谢陛下,”章民喝一口缓缓。
萧锦明深吸一口气,还没有接茶直接跪下说道,“臣管教不严,还请陛下责罚!”
“嗯,的确该罚,”孝宣帝含笑,“萧尚书管教不当罚俸一月,至于萧正,重打一百大板。爱卿可有异议?”
“陛下英明!”
章民肯定没话说,除了讨回公道,他就是想单纯恶心萧锦明。
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便满意离开了。
萧锦明也是个聪明人,再说两人在朝堂上争锋相对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老登心思?
罢了,他礼让老小。
“你看他,还是老样子,”孝宣帝目光从章民背影收回,对还未离开的萧锦明说道,“行了,你也回去吧。”
“臣告退!”
萧锦明走后,孝宣帝派人传了口谕,解除宸王禁足。
孝宣帝并没有说小崔怎么处置。
章林在侍女的伺候下喝了药,晚间章民离开后她也从母亲话语中知道了真相。
在她意料之中。
她早就发现小崔有了心爱之人,却不曾想她为了心爱之人会害她至此。
萧正心悦章林这在京城不是秘密,只是章林明确拒绝了萧正的心意,却不想,萧正和小崔厮混在一起,并把天仙子交给小崔,并承诺只要杀了章林他便把小崔抬为侧室。
“小崔呢?”章林问。
“回小姐,”侍女媛儿说道,“小崔被夫人关在柴房。”
“你去告诉母亲,小崔我自行处置。”
章林套了件披风带着人浩浩荡荡来到柴房。
推开门,章林见小崔双手被绑着,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脸颊。
“不得不承认,你这张脸很美,”章林语气诚恳,“我特意对母亲说过,让她不要对你动私刑。”
“呵~”自知事情败露她不会有好下场,小崔不禁冷笑,“那奴婢真要对小姐感恩戴德了。”
“嗯,不客气,”章林从善如流,“其实,我能理解。”
“许你侧室之位,就算是一些人家庶出的小姐也不一定会有的待遇,”章林感叹,“这诱惑力多大啊!”
小崔神情迷茫,她就这么盯着章林,看不透她究竟要干什么。
“在这吃人的京城,人人都想往上爬,都想当人上人,”章林自顾自说着,“我不也是这样吗?当初宸王约我见面,那时我还天真的以为宸王想通了,却没想到他居然告诉我,他喜欢一个男子十五年。”
“当时的我很不理解,娶了男子,那可就代表着他不可能再争那个位置,我当时就说,我可以不要正妃之位,他要是娶了男子,那就不可能坐上那位置,即便当今太子是他兄长,可权力还是得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心不是吗?”
“你那日也见到宸王眼神,他真的动了杀心。”
“每个人都想方设法往上爬,在这水深的京城本没错,”章林死死盯着小崔眼睛,“可是,人人都可以是垫脚石,都可以是棋子,你仔细想想,你难道不是萧正棋子?”
萧正是醉红楼常客,养的外室更是数不胜数。
小崔不敢细想,她拼命摇头,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
“我能理解你想往上爬的心,”章林始终保持着笑颜,“可这不代表我能原谅你,即便我们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我不需要你这种侍女,章家也不许出现不忠的奴婢。”
“所以,抱歉。”
黑云遮住半边月,一片死气。
陛下解了禁足后,承桑知许立刻去了趟太子府。
等他回来时,柳扶光正在书房画画。
他画了一幅大雨竹林图。
“钰安,”承桑知许推开书房门,自觉坐在他身旁,“方才在太子府听人说章林房内熏香和平常熏衣物的香里都有天仙子,你早就知道给章林下天仙子的人是章府内的了?”
他去太子府的时候,正好胡一在说今晚在御书房发生的事情。
“嗯,”柳扶光放下笔,“那香囊里的天仙子不足以致幻,除非长时间接触天仙子,昨日我便去了趟章府,问了下章林衣服上的熏香,据章贤之所说,那是章林贴身侍女每日所负责。”
“不过,”柳扶光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也是上次在鹤辞书房的前车之鉴,我才联想到这些。”
“安王府的那人找到了吗?”承桑知许蹙眉,“这始终是个隐患。”
“放心,再怎么样今晚也得抓到了,”柳扶光含笑,“陈轻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