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如长卷徐徐铺开,上元佳节,灯火辉煌,买卖小摊填满街头,各种花灯、糖人、瓷人、元宵,琳琅满目,河中飘着各式各样的河灯,五彩缤纷。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满城星河。
上元节沈书华得诏去了宫里,承桑梧秋身为中宫太子,今日自然得陪着孝宣帝,夜幕降临时,承桑晏温便迫不及待拉上沈鹤辞去了夜市,夜晚的京城灯火通明别有一番风味。
沈鹤辞不及承桑晏温高,两人穿梭茫茫人海,难免会被人撞到,在沈鹤辞第三次被撞到,承桑晏温习惯性扶住他,再一次避免了被撞倒。
他无奈,“小世子不妨拉着我,此处人流量大,若是走散可不是个好兆头。”
沈鹤辞都被撞麻了,他严重怀疑承桑晏温就是挑着人多的地方走的!
“世子就世子,你加个小作甚?”沈鹤辞拉起他衣袍,“你怎么净挑人多处走啊!”
承桑晏温轻笑,风流多情的丹凤眼微眯,他自动忽视沈鹤辞前半句话,道,“上元佳节,人自然不会少,况且,我听小九说前面那家松子百合酥不错,想带你尝尝。”
听这话,沈鹤辞哪还有不依的道理,他拉着承桑晏温走前面,回首望向身后人嫣然一笑,“那我们快去吧!”
排队买完糕点,沈鹤辞自觉挽上他胳膊,边走边吃,期间还不忘碎碎念,嚷嚷着下次还来。
承桑晏温一一应下,“你若喜欢,下次我给你带。”
“好啊,”沈鹤辞给他喂了块糕点,漫不经心问道,“听说你要开酒楼?”
承桑晏温为不可察顿了顿脚步,随后自然而然吃下糕点,笑道,“是啊,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都没多少时间来找你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转性了,”沈鹤辞将最后一块糕点喂给他,笑道,“缺银子吗?不如殿下拉云安世子入伙如何?这买卖不亏,童叟无欺。”
承桑晏温侧目,神情复杂,他似乎拿不稳沈鹤辞的心思了,明明之前还是单纯少年,可最近相处起来,他总觉得沈鹤辞变了,但又说不上哪里变了。
“你想什么呢?”沈鹤辞捏了把他胳膊,“我只想赚点钱,攒聘礼。”
承桑晏温挑眉,“你是世子,每月都会有俸禄,再者,安王府还差你聘礼钱?”
沈鹤辞一脸骄傲,“娶夫人的钱还是得靠自己赚取才是,这样更能体现本世子的一番情谊。”
听他解释,承桑晏温也是信了,他半开玩笑道,“世子若是入伙,可就和七皇子更说不清了,况且,这么大个泥潭,您真要脏自己衣袍?”
沈鹤辞笑道,“反正我在这京城也无趣,只是入伙而已,再说,衣袍脏了换掉便是。”
承桑晏温顿住脚步,认真打量起他来,笑道,“好说好说,改日请世子用饭,尝尝时兰忘忧的菜品,如何?”
沈鹤辞:“好说好说,不过,我得带上扶光哥哥。”
“世子请便。”
两人顺着人群走,行至河岸。
承桑晏温指了指不远处的花灯,问道,“要放河灯吗?没准灵验了?”
沈鹤辞点头,他走到商铺前,挑了盏丹顶鹤形花灯,拿起笔写下愿望——海晏河清,万家灯火长存。
他爱自由,但爱自由和知道自己有没有自由是两码事,他是帝王制衡北关的棋子,只要他一日在京城,沈书华便只能是帝王手里最忠实最锋利的刀。比起自由,沈鹤辞更希望万家灯火长存,海晏河清。河清海晏,国泰民安,更是沈家人想看见的。
承桑晏温选了盏鹤望兰形状花灯,他的愿望很简单——愿所爱之人如即将飞向天空的鸟儿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晏温,你写好没啊,”沈鹤辞凑近,没去看他写的内容,问道,“我的好了。”
承桑晏温伸手拉着沈鹤辞,笑道,“走吧。”
放了河灯,沈鹤辞双手合十,半跪在地上,闭眼。
承桑晏温蹲他身侧,望着他侧脸出神。
许愿完,沈鹤辞起身,顺手拉身侧人起身,他指了指河对岸,说道,“听说前面有舞狮,去看看?”
说罢,他望向承桑晏温。
承桑晏温回神,说道,“好。”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柳扶光和承桑知许便来河灯铺子前。
承桑知许看了眼河里的灯,指了指卖花灯的商铺,说道,“钰安,听说上元节放花灯很灵验的,不如我们也买两盏?”
柳扶光点头,道,“好。”
两人才从舞狮那儿出来,这会儿还意犹未尽。
柳扶光挑了盏青莲灯,他唯一愿望便是所念之人平平安安。
承桑知许找了半天,硬是没找着心仪的,他望着种类多样的花灯只觉得眼睛花。
卖灯的老爷爷见他半天没选好,说道,“不知公子这盏灯如何?”
老爷爷拿出一盏白色山茶花灯,承桑知许眼前一亮,他怎么早没发现?
“老爷爷,这盏灯我要了!”
老爷爷笑的和蔼,将灯递给他,说道,“方才来了一对佳人,其中一位公子跟您生的极像,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承桑知许一笑了之,他认真想了想,或许,他的愿望便是守一方疆土,海晏长存,这也算是守黎民百姓,护想护之人。
两人放完灯,又去小摊一人吃了碗元宵才接着逛。
见前方围了很多人,柳扶光来了兴趣。
顺着视线,承桑知许看了过去,他指了指说道,“好像是猜灯谜,我们去看看?”
柳扶光点头,带着他去凑热闹。
“哎哎~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猜灯谜咯!猜灯谜咯!”
店家还在卖力吆喝,“榜首可得并蒂莲花灯一盏,榜眼双色山茶花一盆,探花纸鸢一对~”
听见山茶花,柳扶光眼眸亮起来,他见前面人实在是多,两人不好挤进,扯了扯承桑知许衣袍,“郎君在此等我,待为夫将那盆山茶花拿回来。”
承桑知许笑道,“好嘞,那我便在此等夫君~”
见柳扶光很轻易挤了进去,承桑知许环顾四周,就近找了个酒楼,他直接上二楼,倚靠着栏杆柱旁,视线停留在柳扶光身上。
“哟,宸王。”
承桑知许抬头,承桑晏温和承桑风眠朝他走来。
他挑眉,笑道,“二哥,七哥。”
承桑风眠走他身旁,视线下移,“陪扶光?”
承桑知许点头,视线重新落回柳扶光。
承桑晏温站一旁,没说话,视线落沈鹤辞身上。
柳扶光挤进前头,忽然有人轻碰他肩膀,他回首,裴子衿和沈鹤辞朝他招手。
“阿辞,子衿。”
“哥哥。”
“扶光。”
三人站一排,沈鹤辞率先开口,“哥哥,王爷呢?”
柳扶光环视一圈,抬头在酒楼二楼瞧见熟悉的身影,他指了上方,笑道,“抬头。”
两人闻言,抬头瞧见熟悉的人,见楼上三人站一起默契他们望去,打了招呼这才开始猜灯谜。
掌柜见人来的够多了,才开口说道,“上元佳节,诗情画意,才子佳人,今日,我们便以诗为题。”
“哎呀哎呀,掌柜的,你快开始吧!!!”
“就是就是!!”
裴子衿抿唇,“以诗为题,倒是新颖。”
“咳咳,诸位别急,这不就来了嘛。”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打一个字。”
人群安静下来,埋头沉思。
沈鹤辞轻笑,率先开口,“这不简单,是风。”
掌柜的笑逐颜开,“这位公子聪慧~”
人群中不由得惊呼。
高楼上的承桑晏温满脸骄傲,“哎呀,我家阿辞真棒!!!”
承桑知许悄咪咪凑近承桑风眠,“小声”嘀咕,“哎,二哥,你说鹤辞知道七哥这么叫他嘛?”
承桑风眠轻笑,“大概不知道吧。”
承桑晏温轻哼,懒得跟他俩计较,他要专心看鹤辞。
“霜衣雪发青玉嘴,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打一只鸟。”
裴子衿开口,“是鹭鸶。”
承桑风眠莞尔,看向裴子衿的眼神越发柔和。
猜灯谜还在继续,“倚阑干柬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悠悠少个知心。打一个字。”
柳扶光轻笑,“是门。”
高楼上,承桑知许像是捡了五百万银子一般,承桑晏温仿佛看见他身后翘上天的尾巴。
陆陆续续有人参与进来,好不热闹。到最后只有柳扶光三人,不过沈鹤辞没柳扶光和裴子衿反应快,最终拿了纸鸢。
“谜面不着一字。草药名。”
柳扶光莞尔,“白芷。”
“能使妖魔胆尽催,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是灰。打一玩物。”
“我知道!我知道!是爆竹!!!”小童被挤中间,从柳扶光和裴子衿中间伸出手,说道,“是爆竹!!!”
……
最终柳扶光拿到了那盆山茶花,而裴子衿满意提着灯笼跟两人道别,继而跑去承桑风眠身旁。裴子衿很聪慧,柳扶光惜败。
柳扶光跟裴子衿还有沈鹤辞道别,转身便见承桑知许在他身后,他笑道,“回去吗?”
承桑知许牵上他,眸光温柔,问道,“回扶桑山庄还是王府?”
柳扶光抿唇,想了想,“回王府,明日我得回安王府了,再过两日,沈大哥该离开了。”
言罢,两人上了马车。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
沈书华撩开帘子,望着满天孔明灯,顿感一切都值得了。
他守护着海晏河清,万家灯火,人间繁华。沈书华没有万里封侯的远大抱负,他只想镇守一方疆土,守护百姓,保护心中所想之人,那便足矣。
回到宸王府,承桑知许着急忙慌沐浴更衣,随后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柳扶光看他走来走去,有些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听他动静闹得大,柳扶光忍不住开口,“你找什么?”
承桑知许打开箱子,抬头笑道,“没什么,钰安先去沐浴,逛了一天,也累了。”
柳扶光挑眉,他的确需要热水洗去身上的疲劳,于是,他也懒得纠结了,转身去沐浴。
承桑知许低头接着翻了起来,最终掏出一本画本子,他拂去灰尘,起身将画本子压至枕头下。
沐浴完,承桑知许替柳扶光擦干头发,期间,柳扶光的头一点一点,仿佛下一秒便会一个跟头栽下去,擦干头发,承桑知许将他抱起放到床榻上。
柳扶光眼睛都睁不开,强撑着吻上他的唇,说道,“盖个章。”
承桑知许在他额头落下一吻,道,“睡吧。”
岁月如流,柳扶光回府陪沈书华两日,今日沈书华便要离开京城,前往北关。
城门外,雪花飘落。
陈轻身子不好,不能挨冻,沈书华强行不让他送至城外,只让他送出王府门口。
小老头一把年纪,抱着王府门前的柱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沈鹤辞忍不住抱上沈书华有劲的腰,哽咽道,“兄长,年底还回来吗?”
沈书华心里仿佛堵着一块大石头,强忍心中酸涩,带茧的手拂去沈鹤辞泪珠,“会的。”
沈鹤辞破涕为笑,骗子,他又不是小孩子,就当……就当是心中期待好了。
他拿出一块玉坠踮脚挂沈书华脖子上。
“好,那我们年底见。”
“嗯,年底见。”
柳扶光将手里的一块平安扣递给沈书华,“最近北关不安定,兄长将这个戴上,图个好兆头。”
沈书华打手一览将两人抱怀里,“好啦,乖乖在京城等着兄长,年关给你们带北关最好的羊毛毯。”
城墙上,季之暖望着远去的背影出神,年少时想见便见,如今连送别都得偷偷去,当真世事无常。
季尚书不站队不结党,去年,季之暖只是去安王府赏荷便被季尚书政敌参了。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少离多,思念仅靠鸿雁传达。
柳扶光心中不舍,望着背影直至看不见。感情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明明他失去了年幼与沈书华相处的记忆,可亲眼见沈书华离开京城,他心中不舍感比他预估的多上百倍。
因为身边人真切地关心,柳扶光迫切想要找到记忆深处十二年前那段记忆的蛛丝马迹,同时也不由得在想,幕后之人图什么,按照沈书华说法,幕后之人明明可以在灵隐寺直接抹他脖子,而不是放火引起别人注意,还有他们为何要抹去自己那五年的记忆,此番做法矛盾感十足。
“哥哥,雪里娇还在府里等我们呢,”沈鹤辞强颜欢笑,“我们回去吧。”
柳扶光回神,罢了,路在脚下,走着走着便有出路了。
他含笑,道,“嗯,回去用膳,听说小厨房准备了八大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