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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朋来客栈里,尚若心与静石,坐在宗掌柜对面,几人沉默了一会儿,静石终于开口了——

“这个说书的先生,这几天情绪似乎比前段时间差多了,我看他昨天晚上,等客人走了之后,一个人在那儿喝闷酒。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宗掌柜便问,“他喝了多久,这期间,有没有人跟他说话?”

“没有,就只有他喝得那么晚,但是我听见他好像在吟诗。” 静石道。

“吟诗?”

“嗯,好像叫什么城头变换大旗红,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静石想了半天,憋出了这么一句。

宗掌柜点点头,口中重复着,看向尚若心,突然,他猜到了什么,

“难道是指桂林之战有变?”

那说书人对桂林之战精彩的描述,众人皆知,但结合这句诗,以及说书人最近的状态,宗掌柜在那一瞬间,便悟到了所有!

“难道真的是桂林之战有变?清军后来又去而复返了?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尚若心便脱口道,“就是那日来跟他借钱的那位亲戚告诉他的!”

静石像被提醒了一样,也立刻点点头。

这时,黄姑娘跑过来,“宗掌柜,不好了,说书的那个人跟别人吵起来了!”

“啊?”三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立刻起身,冲向客栈大厅。

…………

只见一只茶壶被打翻,茶水流了一桌子,座位上的客商委屈地道,

“我只说,孙望与李定国都是张献忠的义子,你为何不讲讲孙望的故事呢?换点新鲜的啊!他就发火了,骂我懂什么?说孙望就是个卑鄙小人,没有孙望,桂林也不会最终落入清军的手里!李将军一世英明,就因为结交了孙望这个小人,搞的这么被动!南明真不分好坏,竟然重用孙望这样的人做将军!我跟他说,他们俩都是张献忠的义子,都是坚决抗清的,你干嘛因为李定国的战功高,就厚此薄彼,然后,他就把我推地上了,骂我无知小儿,不足论道!最后,还把我的茶壶也打翻了。”

此时,几人扭头一看,那说书人象没事儿人一样,依旧喝着他的酒,但双眼通红,口中念着,

“烽火桂林路,麒麟一梦空。 剑气荡清霜,壮志未酬中。 铁马冰河外,何处觅英雄? 城头变换大旗红,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静石忙跑去拿来了抹布,将桌子收拾干净,又给那客商换了一壶好茶,尚若心与宗掌柜这才向说书先生走过去,问道,

“我们是李定国将军的朋友,先生,请随我们来,借一步讲话!”

说书人表情一愣,接着,他皱了皱眉,将二人打量了一下,旁边静石又道,“这是我们的掌柜,放心吧,没有恶意的。”尚若心也面带微笑,说书人这才缓缓起身,跟着他们去了一间西厢房。

“先生是李定国的知己,对吗?”尚若心问,接着又道,“我也是他的朋友,几个月前,我刚从云南过来,在茶马河边,我还建了个吊脚楼,那里,就是我和李将军悄悄见面的地方。”

闻得此言,说书先生的脸色就缓和多了,不好意思地道,“让你们见笑了,实在是心中愤懑太多,难以遮掩!”说完,他便讲出了实情。

“桂林一战,本来,李定国使用象战之阵击败了清军,还击杀了定南王孔有德。然而,胜利并没有持续太久,南明朝廷内部有矛盾,再加上孙望的个人野心,迫使李定国早一步离开桂林,前往湖南去迎战清军的另一支部队了。

李定国离开后,广西的防御力量就大大减弱了,清军趁机反攻,重新占领了桂林,李定国之前的胜利果实,最终被清军窃取了。”

说到这里,说书人心情沉重地又补充道,

“孙望作为南明的重要将领,一直与李定国之间,就存在着领导权和战略方向的分歧。后来,因为李定国战功显赫,孙望不快活,就想方设法削弱了他的军事力量,导致李将军无法有效地整合资源和军队,去对抗清军。”

尚若心的眼睛里喷着愤怒的火花,口中便道,

“我在那里就看出来了,实际,孙望与李定国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孙望作为南明政权的实际掌权者,对李定国的军事才能和声望一直嫉妒有加。当李定国在桂林取得胜利之后,我猜,他一定很担心李定国的影响力会超过自己,因此便开始策划削弱李定国的势力。所以,李定国在桂林之战中的胜利,虽然一时震撼了清军,但由于他和孙望一直以来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及孙望的无能,最终导致了广西的防守力量被削弱。”

说书先生也跟着点头,道,

“是的,孙望对李定国的战功一直都很嫉妒,所以,他才想办法去削弱李定国的军事力量,并阻挡了永历帝加封李定国为“西宁王”的谕旨,这个人器量狭小,实为小人,根本没把复国大业作为首要,他眼里只有他自己,他怕南明更看重李将军,也怕军中相信和跟随李将军的人太多,更怕自己没了地位,而南明又需要他们打仗,所以,尽管知道孙望是这样的小人,依然不愿意保护李将军,你们说,南明这么做,对李将军公平吗?自古小人得志,那孙望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不光打仗不如人,还心胸狭窄,最可怕的,他还残酷到极点,有“擅杀勋将,无人臣礼”的恶名!他曾经因御史李如弹劾他就擅杀勋将,竟下令将李如活剥,行刑过程极为残忍!……”

说着,那说书人已经是抑制不住地愤怒了,尚若心也已经闭眼,紧捏双拳,末了,问道,

“孙望有没有想要投降大清?做叛徒?有没有出卖过自己的兄弟?”

说书人停下来,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顿时,尚若心的愤怒像被放空了一样,失神地望着地面,情绪糟糕到了极点。那一刻,连说书人也敏感到,似乎眼前这个人,比他更恨那个孙望!

厢房里,一时间,空气都凝住了……

“是的,孙望就是个小人,李将军的确不该跟他在一起。”宗掌柜为打破气氛,赞同地道,后面又加上一句,“桂林失守,应该是那天来找你借钱的亲戚,告诉你的吧!”

说书先生一愣,接着,便自嘲地笑笑,“他不是我的亲戚,他是我的同乡,我们一起在广西参军的,我在一次战役中受了重伤,一直昏迷不醒,后来,李将军就叫我休息了,他说,你的故事讲得很好,可以到处讲讲我们攻打清军的事迹,激起老百姓抗清的热情,这也算是一种战斗。我那个亲戚现在主要跑消息,我们都是严昭的手下。严将军告诉过我,万朋来客栈有保民团,这里有很多都是我们的朋友。所以,我就来了!”

……哦,原来是严昭的手下,这就不奇怪了,不过听说他那亲戚是跑消息的,尚若心又有疑问了,

“你的亲戚,那一天,就是来跟你交换情报的,对吗?”

说书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们还真不是一般人,这都被你们看出来了!”

说罢,便讲述了那天说书时,打赏他的人,其实是混入清军的一名南明的探子,他交给自己的五两银子里,还夹了一张清军的作战图,而那张图,通过说书人转交给他那个“亲戚”,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南明某个将军的手里!

至此,大家便面面相觑,笑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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