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缺钱了?”苏慎渊漫不经心,像是听见一个无聊的玩笑。
“我们的合同上,好像没有哪一条要求我一定得对您有耐心。”奚午蔓说得认真,“如果您对我提出更多的要求,我想我也应该对您提更多要求。”
“你需要多少钱?”
“您需要我的耐心么?要比耐心,我哪能比得过楙楙姐。”奚午蔓完全答非所问,像是没听见苏慎渊的话。
“等等。”苏慎渊发现问题所在。
奚午蔓被他生硬的语气打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赌气。
但苏慎渊没计较奚午蔓的孩子气,只问:“你要去哪?你哥那?你爸妈那?还是我们那?”
“我们那?”奚午蔓有一丝疑惑。她不知道苏慎渊说的“我们”是指他和她,还是他和别人。
奚午蔓是问句,苏慎渊却以为她给出的是肯定的回答。
车拐了个弯,很快就停在公寓楼下。
一进到屋子里,奚午蔓立马察觉到,有别的女人在这住过。
首先,那个女人不是水西月。水西月和奚午蔓一起离开A国,直到现在还待在c国。
趁苏慎渊站在落地窗前与人进行长时间通话的时候,奚午蔓不动声色地转遍每一个房间,包括靠近入户门的卫生间,终于在客厅茶几下的地毯上找到一只耳钉。
她不知道那只耳钉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耳钉掉落的那个位置十分可疑,恰到好处的隐秘,又恰到好处地暴露,她甚至能脑补出一场两个半小时长的电影。
她蹲身打算捡那只耳钉,余光注意到苏慎渊回过身来,于是坐到地毯上,伸出去的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游戏机,打开动森。
电视遥控器在电视柜上,和游戏手柄放一起,她抬头,对上苏慎渊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后者却明白了她的意思,打开电视机,然后上前把游戏手柄递给她,又接过她手中的游戏机,插进底座。
本来她并没有多想建设小岛,只是刚好抓到一只蝎子,刚好想去Nook商店卖掉,刚好商店里有入了她眼的家具、地砖和墙纸,她就开始了长达四个钟头的小岛建设工作。
然后,她把那只耳钉忘得干干净净。
梦里都在建设小岛,一觉醒来,她感觉自己压根没睡。
她只是赖了一小会儿床,就错过了与苏慎渊一起吃早餐。
没什么,就是突然社恐,她不想叫管家,于是换衣下楼,找了家没什么人的店吃早饭。
她刚刚点了餐,旁边的桌子就来了两个男人,他们绝非故意让她听清他们的谈话,只是在这安静的店里,连最轻的呼吸都被超级加倍。
“你黑眼圈很重啊,晚上干嘛了?”一个男人精力十足地问。
另一个男人拖着懒懒的声音回答:“别提了,我熬了两个通宵,终于看完一本小说。”
“什么小说这么精彩,你熬两个通宵看?”精力十足的男人问。
“恰恰相反,无聊得要命。”懒洋洋的男人完全是睡眠不足的暴躁样。
“无聊你还看?”
“虽然我觉得那狗屁小说简直无聊得要他妈的命,但我还是得拿出研究柏拉图全集的精力来,认认真真把它看完——即使我知道整整三十个小时都他妈完完全全是浪费——我要记住主角说的每一句话,为了能回答我女朋友随时可能会抽查的任何脑残问题。”
“什么问题?”
“我永远不知道她会问我什么,我从来不理解他妈的男女主说的哪句话怎么就超级有哲理,怎么就封神了。我也不理解亲一下抱一下说两句腻歪话怎么就甜得要命了。她为之疯狂的所谓爽点、打脸,在我看来全他妈无聊得要命,完全是一群吃饱了撑着的人为无聊得要命的事做毫无意义的争吵,但是我不能说她跟风吹上天的小说其实全他妈是垃圾,我得违心地笑着附和,对,你喜欢的作者吊打莎士比亚,诺贝尔文学奖没提名你喜欢的小说就他妈是全人类最大的损失,你磕的cp就是最甜的、最会撒糖的,你追的爱豆就是最好看的,业务能力也是最强的。”
精力男不知道该说什么,敷衍般笑笑试图让这令人尴尬的沉默时光不那么令人尴尬,好在想到还没点餐,于是提高嗓音点了餐。
末了懒懒男长叹一口气,说:“我完全理解且尊重她需要那种弱智的东西充实一下她那贫瘠得可怜的精神世界,她只能吸收那些东西,我也没要求她读点我认为对生命更有价值的东西,毕竟,没必要逼着一个信仰上帝的人放弃对上帝的信仰,但是,她觉得她追的剧、她看的小说、她喜欢的爱豆全他妈是天下第一绝,她自己这样认为就行了,非逼着我对她认同的事表示认同,就简直有毒。明明我已经再三明确表示过,我对她感兴趣的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想感兴趣,她可以跟我讲她喜欢什么,我绝对以十足的耐心认认真真地听,但她要求我不只是听,还得回应,比如她让我看的那简直侮辱我智商的狗屁小说,说实话,那种东西被称为小说,简直是对小说的侮辱,她要求我看,还得认真看,得理解并学习男女主感人的爱情,去他妈的,她居然要我像解读卡夫卡的着作一样去解读那些垃圾。”
“你不是挺爱你女朋友的吗?”
“不不,不要误会,我爱她,这毫无疑问,但是我爱她,不代表我要爱她爱的那些我完全接受不了的东西,那些东西对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实质性好处。”
“不是可以让你跟你女朋友有更多共同话题?”
“拉倒。世界上那么多事物,我们总能找到共同话题。就像她不吃重口味的食物,我不吃清淡的食物,我从来不会委屈自己吃她喜欢的白水煮面,也从不逼她吃我喜欢的宫保鸡丁,我们从不因为口味不和吵架,也不觉得没办法一起生活。对我来讲,她的家庭、三观、学历和工作全都无所谓,反正我能挣钱,她花多少钱我都能承担,她愿意吃什么就吃,她可以认为毛姆的作品比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更入流,她坚持说地球是平的都行,那些全都无所谓,反正对我们吃饭睡觉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人活着,学习也好,工作也好,本质上都只是为了吃饭睡觉而已,也只有吃饭和睡觉是要紧事。”
“我不这么认为。”
“随便你怎么认为,那是你的事,通通无所谓,就算你觉得人活着不是为了活着,那也影响不了我今天中午要吃广式腊肠煲仔饭,我今天晚上十点之前要上床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