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钗洛珩喜呼一声,急急忙忙的就跑了出去,留下步颦香一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片刻后步夫人整理衣饰,扶正了发簪。
一张缺少血色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淡漠好似玉石一般。
院内,李卯与钗洛珩并肩走着。
嘎吱——
将落叶踩得喀嚓作响。
两旁的桂树早已凋败,唯剩枯枝残叶在上面飘零。
“洛珩,最近为什么没有来找我?”
李卯亲切的搂着钗洛珩肩膀,视线不停的寻找某位丽人。
钗洛珩嘿嘿一笑:“我娘说了大哥要专注于学业,就不让我去打搅大哥。”
“步姨呢?我怎么没见着?”
“那儿,今天是我爹的祭日,正上着香。”
李卯顺着钗洛珩的手指看去,一位身着缟素,头佩白缎的妇人正面无表情地朝他们看来。
一双眼眸不复往日的温柔包容,宛若两泉寒潭,扎得人心中发寒。
李卯看着步姨冷漠的神情,心中一痛,抿着唇半晌没有迈出一步路来。
心中了然,步姨怕是要和他划去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界限。
步夫人双手拢在袖口,捧着亡夫的灵牌:“世子殿下这般光临寒舍是为何事?”
李卯一口苦涩涌上喉头,“我……”
哑声半天没有说出来一个字。
步颦香见状转过身去,指甲不觉间嵌入了手掌:“若是殿下无事最好还是离去,切莫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
小红突然跑到钗洛珩跟前:“少爷,冯大祭酒刚托人喊您过去补作业。”
钗洛珩还在思忖大哥和娘亲打的什么哑谜,但一听见冯唐的名号骇得匆忙就跑了出去。
小红也识趣的跑进了偏院。
一时间偌大的院内只剩下李卯与步颦香。
秋风呼啸在两人之间,吹起黄沙枯叶,卷走缕缕发丝。
一道如死水般静默的背影缠绕在李卯心中的梦魇之上。
李卯忍着苛心之痛,咬牙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步颦香的葇荑。
“步姨,我……”
啪——
步颦香一巴掌扇到了李卯的脸上,发冠落地,头发披散下来。
“还请世子殿下自重!我是洛珩的母亲,亦是钗家的媳妇,更是朝廷亲命的三品诰命夫人!”
李卯不可置信的捂着脸颊,希冀从她眼中看见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假与心痛。
可是他注定失望了,彻彻底底的失望。
步颦香的双眸一如寒泉一般幽深晦暗,唯有厌恶,唯有嫌恶。
李卯蹬蹬倒退两步,张大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喉管中发出阵阵哼哧之声,难堪的直像戏台子上的丑角一般。
“步姨,我……”
李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沙哑着刚准备言语,却被步颦香凌厉的语气给牢牢堵了进去:“闭嘴!”
步颦香再度拉开了与李卯的距离,眼中闪烁着提防:
“殿下以往对妙音楼的照拂我们妙音楼都记在心上,这次表演过后我楼将奉上一百金谢礼送至李府,此间事了,殿下与妙音楼的事就算两清。”
李卯怔在那里。
这是多么大的一个笑话?
和妙音楼的事?
以前发生的都是和妙音楼的事?
李卯突然想马上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他不理解,不理解。
仅仅一个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说对他平淡如水,甚至都有了恶语相加的趋势,毫不留情一巴掌扇到他脸上。
再甚者,她已经将二人的所有因果连结用一句轻飘飘的‘与妙音楼再无瓜葛’斩断。
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何会到了如此地步?
“步姨,我到底怎么了?”
李卯仍是不死心,再次倔强的问道。
步颦香淡漠,两剪秋水瞳子中凌冽着寒风冰霜:
“逾越轻薄于一位孀居妇人!这还不是过错?”
李卯猛的握紧了拳头。
突然拔高了声线,涨红着脸,神智蓦地混沌不堪。
大声喊道:“难道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难道你就没有动过心?不然为何你那天晚上喊……”
却见步颦香一张脸彻底冷了下来,怒吼一声:
“够了!”
只见步颦香深吸一口气,想要说什么又再次顿住,最后红了眼眶。
再次一深呼吸之后,
字字铿锵掷地,字字震耳欲聋:“我步颦香,从未对你这个纨绔后辈有过任何情思!哪怕是一丝一毫!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
轰!
天色还早,突现一道炸雷。
乌云密布,秋风卷着枯叶肆意的带来闷热。
院子中,一个妇人弯腰大口喘着粗气,前面站着一个面色苍白如敷粉的公子,哆嗦着嘴唇连连倒退。
李卯看着那张嘴,仅能看见它在动,但耳朵像聋了一样完全听不见声音。
咕嘟咕嘟——
李卯的意识中,自己好像身陷一处深水,目浑耳塞,庞大的水压挤得他喘不过气
“一厢情愿......一厢情愿......”
这句话回响在李卯的脑海中久久不散,仿若磐音钟鸣,不绝如缕,穿脑滞胀。
良久之后,李卯的手无力的握紧再放松,握紧再放松。
机械的转动头颅,沙哑着嗓子躬身一鞠:“多谢钗夫人往日照拂,李某这便离去。”
说罢,李卯迈着虚浮的步子一脚深一脚浅的往外走去。
走到半当弯腰去捡落在地上的发冠,却一个失衡侧摔在了地上,如喝醉酒了一般晃悠悠再度站起来。
步颦香站在原地猛地闭上了眼睛,胸前不断地起伏。
小红早已循着动静走了过来,拉开府门,小声怯怯的送了一句:“殿下慢走……”
吱呀——
朱门关闭。
砰——
府内一处房门也发出巨响。
小红站在亭边唉声叹气,突然发现老爷的灵牌竟然遗落在了外边,当即用袖子擦去上面沾染的灰尘,毕恭毕敬的摆回了灵堂。
“夫人也真是的,殿下这么好的人物怎么就不答应……”
小红说着朝夫人的房门望去,“明明天天都在那里发呆,晚上说梦话都是卯儿,但到了殿下面前却这般无情。”
“所谓的脸面就那么重要吗?”
“唉,搞不懂啊搞不懂,我还想被殿下……”
小红心头有些黯然,跑到步颦香房门前轻轻叩了叩:“夫人,您中午还吃饭吗?”
里面没有回答,但小红却听见了若隐若现的哭声。
小红手一僵,随后守在门前揪着叶子玩。
“同意,不同意,同意,不同意……”
不一会,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从上午,直到下午,夫人再没有踏出这个门槛。
城郊,李卯顶着瓢泼大雨漫步在碎石路上,手拿酒葫芦,身形散漫,摇摇欲坠。
“世人都说神仙好,唯有酒虫忘不了。”
“一斤二两添下肚,世间烦恼都忘了!”
“哈哈哈!”
李卯仰面躺在了泥泞之中,任由秋雨在脸上拍打。
酒意上涌,熏得身子温热。
李卯眯着眸子小声念叨:“都说老天公平,得到些就会失去些。”
“以前有绝嗣,对步姨点到为止如履薄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而如今没了绝嗣就肆意妄为,愈发放纵,步姨竟是离自己慢慢远去。”
“啧,当真是妙,妙不可言呐!”
李卯半醒半睡,到梦里寻美梦去了。
吱——
李卯躺着一旁的小门打开来,从中走出一个魁梧的汉子将李卯给扛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