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园林内,空气朔爽,冬阳白温。
中央靠着嶙峋假山的湖面上反光着一层层波荡粼粼白光。
临水一座典雅榭亭内,一紫色旗袍丽人倚在栏边,支着光洁如荔枝般的下巴,狐媚眼神略显恍然,脚上少了一只宫靴,露出巧夺天工的一只玉足,抵在纤尘不染的地面上。
亭台之内摆着一方巨大的红木雕桌,上面放有青砂壶,紫檀杯,以及一柄明晃晃的翠血宝剑。
“王妃。”
晓英领着原来的女医垂头快步走到亭下,脸色不大好看。
甄旖蹙眉回神,端坐在茶桌前却突然发现脚上少了一只靴子,脸色阴沉几分,酝酿些许怒气。
妖娆声线如冰魄清冽冷寒:
“说。”
女医被吓得瑟缩肩头,跪倒在地上,叩首惊惶道:“王妃。”
“那位公子,那位公子。”
甄旖脸色愈发不耐,一巴掌拍到茶桌上震得壶盖晃荡,几缕发丝脱出发簪披散在脸前:“我让你说!”
女医颤抖着声音说道:“那位公子伤势未好,正处于伤势平稳关键时刻,但伤口再次裂开,经脉创伤加重昏死过去。”
女医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王妃,随后涩声道:“小人,无能为力。”
啪——
叮当——
玉碎锒铛声如狂风暴雨般袭来,冬风蓦地呼啸,湖面吹起阵阵涟漪,风浪。
甄旖面容如一头发怒的雌豹,一把将桌上的瓷盘茶杯悉数扫到地面上。
晓英吓得脸色苍白,面无血色,身形不断倒退倚在亭柱上连连发抖。
甄旖目光赤红,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吼叫道:
“无能为力?”
“你跟我说无能为力?”
啪——
甄旖头簪跌落,站起身踉跄往前迈出一大步,一巴掌火辣辣甩到了那女医脸上。
“我要你有何用!”
女医不敢反抗,顶着红肿的脸不敢放下。
甄旖怒气冲冲地折身返回茶桌,拿起翠血一剑一剑往桌上砍去。
咔吧——
镲——
甄旖歇斯底里的朝桌上,亭台上砍去:“你个畜生怎么能死!”
“你凭什么能死!”
“本王妃还没有将受到的屈辱百倍奉还!”
“你个畜生!”
一番疯砍乱砍之下,桌面坑坑洼洼,剑面完好如初。
女医看着王妃愤恨的挥剑,以及宝剑剑剑没入实木三寸的锋利,眸光惊惧,浑身颤抖。
甄旖握着翠血的葇荑微微颤抖,一步一步朝女医走来。
晓英见状连忙双手大开挡在了两人中间,急声劝阻道:“王妃!”
“若是这个时候死个人,保不准就被发现了!”
“不如让她再多试试!”
甄旖脚步停顿,指甲嵌入手心,柳眉倒竖,恶狠狠的瞪向眼前的女医,只觉得她的无能丑态如此可恨可憎!
甄旖咬牙切齿,指着园林大门呵斥道:“给我滚!”
“去喊你们最好的大夫过来!”
“救不过来你们全部都给我陪葬!”
“是!是!”
女医心中一松,拖着虚脱的身子忙不迭往外小跑逃去。
片刻后甄旖颓然重重坐到木凳上,疲倦的闭上了双眸,手掌握拳撑着额头,将脸侧到远离晓英的一边。
为什么,她想要的结果却始终不能让她释怀?
风止于平静,湖面不再波澜。
一切归于寂静,唯有紊乱急促的喘息声响起。
晓英脸色复杂的轻轻迈着步子走到王妃身前,弯下腰用手小心翼翼地拣去破碎的瓷片防止刺伤了王妃那只光洁的莲足。
晓英一面收拾尘埃,一面轻声道:“王妃,我倒是觉得殿下是个好男人。”
甄旖气息一凝,猛然抬头蹙眉望向晓英,眸中的威胁寒意似要凝成实质。
“你说什么?”
晓英怯懦的如受惊小鹿般将头颅连忙低垂,不敢再多言。
同时心底暗暗腹诽,明明是她自己将殿下弄得奄奄一息,此时看上去又生气的很。
她当真是搞不懂。
“燕王到!”
突然,园林门口传来一阵呼喊,主仆二人均是转头望去。
晓英加快了拾掇的速度,甄旖平复气息捡起地上的簪子梳理头发,压下心底的那一抹不知何来由的惶恐茫然,面色淡然,正襟端坐。
不管不顾一塌糊涂的亭中混乱,如一枝淤泥中的白莲一般。
“王妃!”
宋律远远朗声喊叫一声,随后大步流星往亭下走来。
甄旖淡淡捧着一杯茶水,轻轻吹着热气。
声音越来越近。
“王妃,怎么中途又折回来了?怎么不回去?”
一身靛青蟒袍的宋律本想踏入亭下,却见到处都是木屑碎瓷,眉头皱了皱立在亭外不再往前走。
“这是怎么了?”
甄旖深吸一口气道:“刚刚有只小蛇爬了进来,晓英拿剑砍了几下。”
宋律面色一紧,殷切看向甄旖连声问道:“王妃可有事?”
甄旖摇头道:“索幸没有咬到,王爷大可放心。”
宋律看着满地的杂乱只觉得无处可以落脚,随便坐在了一处湖边的大石上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对了,王妃为什么又拐回来了?”
甄旖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某个畜生的颓态,不大有心力对付,只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这边景色好,适合备孕。”
宋律闻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变,话锋陡转,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王妃,说到这,郑氏有孕了。”
甄旖猛然握紧了拳头,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张突然陌生的令人作呕的脸。
往日对权力地位追求的念头在沉寂了这么多天后突然涌上。
甄旖不闪不避,直直冷视着宋律的眼睛:“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宋律苦笑一声道:“王妃,你这眼神怎么跟我做了什么坏事一般?”
宋律面容转瞬间变得严肃:“王妃,为了大局,这次本王不允许你再在胎儿那边动手脚。”
“再说了,待到将来那个位置自然会是王妃的,本王岂是那种翻脸不认人的小人?”
甄旖心中冷笑一声,对于宋律的说法嗤之以鼻。
她早就知道郑氏贱货有了身孕,但宋律当面来说又是另一回事。
有了子嗣,皇后之位自然不可能是她的,也不可能是郑氏的,而是待到即位之后再去联姻其他家族的小姐!
但养胎的这段时间中郑氏那婊子绝对会恃宠而骄骑到她头上撒野!
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她不允许自己的地位受到撼动!
宋律眸子暗含警告,淡淡叮嘱一番:“王妃,我希望你不要做出不智之举,否则莫怪本王不顾夫妻情分。”
“本王这就先离去了。”
随后宋律袖袍一挥,转身离去。
马车声响起,远去。
叮当——
啪——
桌上残余的杯盏茶碟被再次扫到了地上。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鸟雀惊飞,森寒怒斥响彻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