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
贺毅抬下巴示意自己办公桌对面的板凳。
裴砚峥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儿收敛的一丝一毫不剩，挺乖的应了声好，在硬板凳上坐下。
两人待的房间是贺毅的独立办公室，布置简洁整齐，带着股不言而喻的肃冷。
贺毅盯着他，“你身手很好，没故意让我的话，我打不过你。”
“怎么会。”裴砚峥浅浅扬唇，双手交叠搭落在腿上，“我打不过您。”
贺毅板着一张脸没动，“蹲我家门口干嘛？”
被揍了也不走，还开着那么显眼的车跟着他直接来警局。
想到这，贺毅补了句，“你平白无故蹲我家门口，我打你一下不亏吧。”
“不亏。”
“所以你蹲我家门口干嘛？”
裴砚峥掀掀眼皮，声音轻淡，“确认一件事。”
贺毅皱眉，“什么事？”
“现在确认好了。”
意味不明的一句话，贺毅眉川锁得更紧，不打算跟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耗时间，“没什么重要的事，出门左转，早点回家。”
缄默。
半晌后，裴砚峥垂下睫毛，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您爱自己的女儿吗？”
他只关心这一点。
裴砚峥不是个真正意义的好人，做不到考虑到每个人感受，他只想弄清这件事对他的女孩儿会不会造成伤害。
闻声，贺毅无波无澜的面色出现裂隙，脊背明显地一僵，“你想说什么。”
裴砚峥不答，眸底浮过浓重的涌动，又问，“您爱她吗？”
贺毅双手掌根倏地压住眉骨，低下头，遮住眼底的脆弱，呼吸粗重，“我们找不到宝宝了。”
当年哥哥被打断腿丢在马路上，找到的及时，经过两年的治疗复检现在腿几乎看不出异常。
妹妹就成了多年埂在他们喉间的一根刺。
反反复复在罪犯提到的地方找了多遍，却什么都没发现。
连尸身都没有，他如何愿意又怎么忍心放弃。
看他这样一副悲伤的，裴砚峥心中那块大石头却像是终于放下来，呼吸仿佛都轻快了很多，“如果她出现在您面前，您能认出她吗？”
贺毅瞬息之间抬起头，眼眶泛着一层薄红，声音无比坚定，“能，肯定能！”
说到这，他嗓音突然降低，透着极大的伤心，“只要她可以出现……”
裴砚峥掏出手机，翻出和自己女朋友的合照，把手机抵在桌上推过去。
嗓音徐徐，“您看，是她吗？”
贺毅拿起手机，目光停在照片中女孩儿的笑颜上，失声片刻，指尖都在颤。
裴砚峥敛眸，目光垂落在瓷砖地面上，静静等对面的人平复情绪。
气氛凝滞良久。
贺毅脊背似是尘埃落地般完全看见办公软椅，抬手遮住上半张脸，嘴唇在颤，呼吸在抖。
“宝宝…是我们的宝宝，眼睛跟刚会睁眼的时候一模一样的漂亮。”
他放下遮眼的手臂，眼眸湿润着去看裴砚峥，小心地试探问。
“她现在在哪？…我们能见她一面吗？”
裴砚峥：“抱歉伯父。”
一声自来熟的伯父叫得贺毅一愣。
耳边传来男人的懒散又不失沉着冷静的声音，“我不能逼她，等她什么时候告诉我想找父母，我会毫不犹豫地带她来找你们。”
贺毅筋骨一松，一股失落不自觉地涌上来，但很快想明白突然出现一对父母和哥哥对毫无准备的小姑娘而言或许很难接受。
他递过手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可以把刚才那张照片发我一下么，给家里妈妈和哥哥看看宝宝。”
裴砚峥怎么会拒绝这样的请求，当即加了联系方式，发了照片过去。
贺毅兴致极高地长按屏幕保存。
又注意到照片中一男一女亲昵的姿势。
即便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想，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你和宝宝是什么关系？”
裴砚峥像是等这个问题等了好久，那双黑眸似乎都变亮了不少，“我是宝宝的男朋友。”
“……”
意料之内的答案，只是这个男人的回答未免太直接亲密了些。
贺毅喉间一噎，停了几秒，动动嘴唇才道，“你不能喊她宝宝。”
裴砚峥眉梢微动，“为什么？”
贺毅眸色倏地暗了些，“宝宝是妹妹的小名。”
以“宝宝”作小名，承载了家人无限的爱意。
裴砚峥轻抿唇，淡声道，“伯父，她也是我的宝宝。”
一语双关，叫的不是小名，却依然是载着无尽宠爱的称呼。
贺毅不是很想说话。
但也知道在这件事上他甚至比面前这个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更没有资格。
只喉间敷衍地溢出一声“嗯”，算作回应。
裴砚峥指尖轻触手机屏幕，看上面的时间，从硬板凳上站直身。
贺毅跟着抬眼看过去。
裴砚峥微微礼貌鞠半躬，“伯父我该走了，答应过女朋友去接她，不能食言。”
贺毅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男人说的女朋友是他家妹妹。
他抿抿唇，更不想说话了。
裴砚峥对他现在的心情简直不要太理解。
刚刚找到丢失多年的宝贝女儿，甚至还没来得及相认，就发现自己女儿连男朋友都有了。
那种崩溃难以接受的心情都明摆着写脸上呢。
裴砚峥朝对方点点头，“伯父我先走了。”
办公室门关上，男人欣长挺立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目送他离开后，贺毅重新拿出手机，翻出刚才保存的照片。
依次点击编辑、裁剪、完成。
屏幕里的照片赫然只剩女孩儿这一边，男人连根头发丝都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