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看向那把桃木剑,似是回忆起了什么。
“血桃木。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在用这东西?真是没有长进。”
“世家的决定,无需你一个外人费心。事成之后,可别忘了万变符术。”
伊文宏虽不满我爷爷的质疑,却没有过多反驳。
他眉头一紧,向伊柏生摆出严肃的神色。
“柏生,你还没见过真正厉害的怪异。连世昌都说不好对付,确实是要认真一点的。”
伊柏生见自家人也这么说,有些不悦。想找个发泄点。
于是,他把矛头指向了我。
“伊言,事先说好了,等会儿除魔的时候你可别发疯,尤其不要乱说话。你死也就罢了,还得连累我们。”
我本就心情不好。
如今被这几个臭b道士轮流跳脸,更是难以保持谦逊的态度。
“我发疯也请你们想办法兜着。准备收我爷爷的报酬,服务却做不到位,也配称是除魔世家?”
“你、你居然敢对伊家出言不逊!知道我们在京城的地位吗?”
伊柏生估计也没被同龄人这样呛过,瞬间暴怒,指着我的鼻子。
伊有禄和伊仁三的眼神中也透露出阴狠。
“乡巴佬,回去给你扎个小人,让你大病十天半个月。”
“嘿嘿,你那扎小人有什么用?雇两个混混不是更简单?”
“我讨厌别人指着我的鼻子。”我拍开伊柏生的手。
我这人有个习惯,生气的时候,反而不会提高音量。
因为我更喜欢直接动手。
只不过法治社会,终归是要考虑一下后果。真正会动手的时候并不多就是了。
“好了,别吵了!”伊文宏大喝一声,让场面静了下来。
几个年轻道士因此被震慑,不再挑衅我。
从刚才开始,我耳边的嗡鸣声就没停歇过。
爷爷递给我几张符纸,让我放在身上,面无表情地把我领到灵堂棺材前。
“伊言阿孙,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站着就行了。”
叮嘱完这些,他就和其余几名道士去到了院子外面。
我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棺材,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一瞬间,好似整个伏人村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小言。你回来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我吓得一震。
侧头看去,我妈就站在我身旁,头上戴着出殡时的白布。
我下意识想回话,想起爷爷的叮嘱,没有开口。
“伊言。听话,给你二爷磕个头。”
另一侧,我爸也披麻戴孝站在身边,用近到不自然的距离盯着我的脸。
我却感觉不到人的呼吸。
我放弃思考,干脆闭上双眼,眼不见为净。
耳畔出现越来越多亲戚们的说话声。
“伊言,我们早点做完,一起回去吧。”
“伊言,你的工作还顺利吗?”
“伊言,你喜欢夏天吗?”
“伊言,要一起放风筝吗?”
“伊言,这是你的牙齿,把它扔到屋顶上吧。”
“伊言,五个人里有一个,六个人里有两个......”
“伊言,磨盘上,的画,我们去买,猪肝.....”
“伊言......指甲,你好,桌上的,飞蛾......”
“伊,言,伊,烫,咕咕.......”
他们话语的内容愈发怪异,最终变为毫不相干的零碎词句,听得我前额隐隐作痛。
“伊言阿孙。”
纷乱嘈杂的语句中,“爷爷”低沉的声音让我忍不住睁开眼睑。
我不知为何躺在了二爷的棺材中。
眼前,爷爷手持一张血红色符咒,身穿不巫不道的黑色道袍,僵硬而对称的脸庞呈现出无机质的狂喜。
他的声音带有奇特的共鸣,扭曲变形,变得不似人言。
“似人非人,似魑非魑。没能把你变成信徒,我也要把你献给祂......”
我总算反应过来,这人才是真正的二爷。
一开始叫我去伏人村的,以及我在伏人村见到的,从来不是我爷爷,而是我的二爷!
他并不像爷爷说的那样死了。
他还活着!
四周突然出现我的父母和一众亲戚。
他们保留着出殡时的打扮,围在棺材前,面色狂喜地不停磕头,直到额头破裂,淌出黑血,每一下敲击地面都会发出湿润的水声。
“二爷,你想干什么?”
我一边质问对方,同时摸了一下兜里,那里有爷爷给的符纸。
我却什么都没摸到。
那些符纸,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伊言阿孙,你二爷早就死了。无需再过问,放心睡吧。”
然而,眼前之人的装束外貌却突然变成了爷爷的模样,一身黄色道袍,连说话语气都没有差别。
“阿公?”
“功德圆满,入土为安,逝者已去,生者需还。”
他的身体如被拉扯般伸长,念着似曾相识的祈文,枯槁的手抓着血色符咒缓缓靠近我。
怎么办?
爷爷确实跟我说过什么都不用做,他会解决一切。
但那是真的吗?
难道我就这样等着?
我感到身体如坠冰窖,口鼻之中似乎流出了液体,粘稠而冰冷,让我难以呼吸。
这时,我手中又出现了某样物品的触感。
是奶奶的发簪。
这一刻,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妈的!敢骗我!”
我骤然暴起,紧握发簪,狠狠刺向二爷手中的符纸,把那符纸连同手掌捅了个对穿。
二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发出塑料质感的诡异悲鸣声。
一瞬间,周围的世界如风化般脱落、坍塌。
我大脑一阵晕眩,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伊文宏的大喊:
“伊世昌!你居然把我们骗来对付你弟弟!你是要害死我们吗?”
“别废话!不想死在这里,就帮忙出力。”爷爷同样大声回应道。
“可恶,这事我跟你没完......”
我强忍不适感睁开眼。
自己还是站在老宅的正厅中。
然而,这时的老宅却是一副古旧的模样,到处落满灰尘,正厅里也没了棺材和那些花圈白绫。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院子中央只剩5个人站着,分别是爷爷、伊文宏、伊景光、伊柏生以及那个道士司机。
他们的道袍被狂风吹得啪啪作响。
地上到处是朱砂绘制的黄符,落叶般被风卷起,在空中狂乱地飞舞着。
伊仁三躺倒在了地上。
他全身没有任何伤口,脖子、四肢和躯干却被拧了无数个圈,好似一条肉麻花。全身发紫,死状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