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杀人了!”姜厂长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大声呼喊。
但在雨天的泥泞路上,可不是能那样奔跑的。
很快,姜厂长就崴了脚,摔了个狗啃泥。
他在地上使劲挣扎,重新站起来,继续一瘸一拐地沿山路逃去。
我终于缓过神来,朝他喊道:“抱歉,厂长!是我弄错了......”
然而,我的后半句话哽在了喉咙里。
那山路尽头的拐角,又出现了人的身影,还传来年轻女性的喊声:
“爸你看,那里有人......”
雨太大,直到那人靠近姜厂长,我才看清了她容貌。
全身被雨水浸透,披头散发,身穿保险公司的制服,穿着丝袜光着脚,手上提着一双高跟鞋。
不是那姜雨欣,又是谁呢?
“爸?”下一刻,姜雨欣和姜厂长互相看清了对方的样貌,怔在原地。
“雨欣?......”
姜厂长也被此情此景整得摸不着头脑。
蓝牙耳机里不断传来另一个姜厂长的声音,以及愈发粗糙刺耳的电流音:
“伊......呲呲.......我......到.......呲姜......了,你.......”
“过来!你俩快过来!”我急切地朝两人大喊,操刀快步走去。
因为我已经发现,姜雨欣的身后,又走来一个人影。
姜厂长看我拿着刀步步逼近,下意识拉着小姜就要跑。
可他刚往前,就看到了女儿身后的另一个自己。
也是身穿同款的灰色工装,胡子拉碴,却戴着那顶红色鸭舌帽,面无表情。
诡异的是,它的皮肤如纸一般苍白。全身的色彩往下浸润、混杂,仿佛一架挂在雨中的纸制花灯。
姜雨欣并未没注意到身后,朝面前的姜厂长问道:
“爸,你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前面的?”
“鬼,有鬼......”
姜厂长颤颤巍巍指向另一个自己,轻声自言自语。
姜雨欣疑惑地回头。
随后,她的嘴变得如鸭蛋一般大,发出一声响天彻地的尖叫。
“趴下!”
我大吼一声,踩着泥泞的路面,追到两人身前。
两人下意识照做。
我用力抛出菜刀,扔向他们身后的伪人。
但我终究是晚了一步。
一眨眼,伪人突兀地消失在雨中,菜刀钉在了三米开外的一棵树上。
“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呜呜......”
姜雨欣涕泪横流,坐在地上晃着姜厂长。
或许是女儿的哭声给予了力量,姜厂长突然清醒过来,紧紧抱住姜雨欣。
“别怕,雨欣,有爸爸在......”
借助车辆的远光灯,姜厂长抬起头看我,惊极反怒。
“伊言!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详细的以后再说,现在还很危险,你们不要离开我身边。”
我抽出另一把菜刀,警惕周身的一切动静。
但在滂沱的大雨中,能见度实在是太低了。
“——后面!”
突然,姜厂长看向我身后。
我连忙挥刀过去。
却在下一刻,感到腰间一痛。
随后,在姜厂长和他女儿惊恐的眼神中,我的视野往下坠落,重重摔到地上,面朝漆黑的天空。
我被腰斩了。
雨水无情地拍击在脸上,针扎一般疼。
我能感到自己的内脏流出体外,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痛楚迟迟不来。
等到发觉之时,就是无法忍耐的剧痛。
今生所经历的一切,走马灯似的出现在我眼前。
最先听到的,是爷爷生前的话语。
......我等除魔人,只救看得见的人,这是无数先辈以死换来的经验。
......阿孙,我宁愿你永远不要接触这边的世界,太危险了,当个平凡人比什么都好。
......伊言,阿公对不起你......
或许这次,运气没有站在我这边。
人从历史中得到的教训,便是人无法从历史中得到教训。
体温迅速远离,我大概是要死了。
只能怪我忘了爷爷的教诲......
或许是为了嘲讽我,耳边又响起那些臭道士的声音。
......哈哈哈,不得善终,不得善终!
......福生无量天尊......
......根骨怪异,其影无形......
大道无阻,尽享长生!
......
脑内传来一声呐喊,我的体内生出怪异的触感,好似有千万只蠕虫在抚摸心脏。
我的瞳孔骤然一凝,心脏重新开始搏动。
左手似乎握住着什么东西。
通过形状可以得知,是鬼谷像里的铜钱。
再一眨眼,雨停了。
我躺在冰冷干燥的屠宰车间,面朝熟悉的天花板。
我坐起身,看向自己完好的下半身。
耳边的嗡鸣声提醒我,我正在释妄界。
身前不远处,站着纸制的姜厂长,身上濡湿一片,往下滴着水彩。
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我却清楚,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念头一起,符文杀猪刀出现在我手中。
伪人发出无机质的嗓音,好似纸片震动发出的声响。
它的表情也做出了改变。能隐约看出,那是恐惧的神色。
伪人也会感到恐惧吗?
霎那间,我已冲到它的面前,刀光一闪,割开它的咽喉。
伪人的躯体迸发黑血,落入铁桶。
“......莫罗也......莫罗......也......”它发出似曾相识的音节。
车间里的一切如风化般褪色崩塌。
而后,我眼前一花,出现在伏人村的山林之中。
我被强行拉入了某个存在的释妄界。
面前,是那个不可名状的祂。
那个饥饿的祂,伸出无数漆黑无形的触手,无边无际遮盖着天空,延伸到远方。
祂,也注意到了我。
就好像人类注意到了一只不同寻常的蝼蚁,觉得有趣非常。
这次祂说,祂还想要更多乐子......
......
“伊言?”耳边传来试探性的呼唤。
我慢慢睁开眼。
雨水滴入眼中,让我忍不住用手遮挡。
“诶!他醒了!”
小姜也发出声音。
我坐起身,发现自己满身泥泞地躺在山路上,被车子的远光灯照耀着。
姜厂长和小姜也在身旁,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现在是怎样?伪人应该死了吧?”
经历了这么多次,我也差不多要习惯了。
我起身朝着车子走去,也招呼两人跟上来。
大概是符文刀的功劳,让我感觉身体很有劲,焕然一新。
“伪人?你是说刚刚那个......鬼吗?”姜厂长拉着她女儿,一瘸一拐地跟在我后边。
“差不多吧。麻烦你们把看到的事情跟我说一说。”
我们三人上了车,坐在满是黑血的皮质座椅上。
姜厂长整理好语言,开了口。
他说,当时他看到另一个自己站在我身后,把我腰斩成了两截,血和肠子流了满地。
可再一眨眼,那伪人突然消失了。
我的身体也如时光倒流般,瞬间完好无损地躺在山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