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用过的物品,按我们的习俗是要烧掉的。
但我这代人没那么多讲究。相信爷爷在天之灵,也不会希望我给他烧一堆又脏又破的玩意儿。
在李姐的陪同下,我扛着垃圾袋走出室外。
随着靠近垃圾堆,腐臭味也变得愈发浓烈,说实话,已经快超出人类的忍耐极限了。
“李姐。我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没这么臭吧?”我捂住鼻子,向李姐问道。
李姐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维持着笑容。
“哎呀,这里一直是这样的。”
“是吗?真亏你们忍得了。”
这种老城区的露天垃圾堆,半个月才会处理一次。
要是遇上个阴天太阳天,又有人往里扔了厨余垃圾,那味道确实不得了。
但当我来到垃圾堆前,还是被眼前的情景震撼到了。
铺天盖地的苍蝇受到惊吓,如帷幕般掀起浪潮,飞扑到人脸上。
我赶紧把垃圾甩进去,转身离开。
眼角的余光却扫到一个黑乎乎、圆溜溜的东西。
看到的瞬间,我并未在意,以为是个黑色塑料袋。
但图像在脑内闪回的瞬间,我却意识到,那不是袋子。
而是头发。
包裹着人类头颅的、女性长发。
我猛然回头。
但此时的垃圾堆里,再次被海量的苍蝇覆盖,盖了棉被似的,黑乎乎的一片。
“伊言快来吧,再等下去饭要凉了。”李姐在身后催促。
“......好。”
我心不在焉应答着,跟随李姐走去。
脑内却在回想,苍蝇飞向空中的一瞬间、垃圾堆里的真实景象。
有衣服。
具体的记不太清,但肯定有几件不同颜色的衣物。
还有......
思考间,我和李姐经过走廊,来到103室的门前。
房门打开的同时,我再次被扑面而来的气味吸引。
不是饭菜香。
而是不久前刚闻到的恐怖恶臭。
也是这一刻,我终于回想起垃圾堆中某些特定形状的事物。
人手、人脚、人头。
被蛆虫啃噬,却依旧能看出形状的那些部位......
我默默抬头。
李姐家中,客厅与餐厅相互联通,亮着橘黄色的灯光,是促进食欲的色彩。
但前提是,摆在你面前的是能吃的食物。
那张圆形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
一锅探出人脚和原味大肠的汤品。
两盘包含牙齿、手指和眼珠的小炒。
以及唯一的“素菜”,一碟乌黑黏腻的头发。
红色、黑色、褐色、绿色的体液相互混杂,我常年杀猪,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成分。
餐桌前还坐着另外两人。
是李姐的丈夫,以及女儿静怡,一言不发,扭头朝门口这看过来。
尤其那静怡,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漆黑的眼珠里反射出我的脸庞,格外瘆人。
“伊言,别愣着,快进去呀!”
李姐不知何时绕到我身后,推了我一把。
我一个趔趄,前进一步,身后的房门就被关上了。
我真傻,真的。
我以为李姐一家经过一次除魔,短时间内不会再被伪人侵扰。
没想到这次,他们一家三口全部遭了殃。
李姐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但我已经猜到,垃圾堆里的尸体,才是他们一家的正主......
“来啊。”李姐见我我愣在原地,硬拉着我,坐到餐桌前。
我强忍不适,对她说道:
“李姐,我突然想起来,107室还没关灯,我先回去一下。”
“不用,我看了,已经关上了。”李姐还是同样的语气。
她亲切地扶着我的肩膀,把我摁回座位上。
李姐丈夫也露出同款的笑容,递来一双沾血的筷子,又从电饭煲里盛出一碗白花花的蛆虫,端到我面前。
“李姐......我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很饿。”
“别说那些,接着。”李姐笑着,又把碗筷朝我推进了一点。
她女儿和丈夫,也在餐桌前死死盯着我。
朱火符就在口袋里,此时这一点距离却相隔甚远。
见我迟迟不行动,静怡的表情慢慢冷下来。
她起身来到我身后,一手摸着我的脸颊:
“怎么了?伊言,我家的饭不好吃吗?”
“哈哈,怎么会呢......这也太丰盛了。”
我咽着唾沫,略带颤抖地端起碗筷。
碗里的蛆虫装得太满,都冒了尖儿,时不时从碗边逃逸几只,落到我的裤腿上。
“吃啊。”
“吃吧。”
“吃啊。”
李姐一家纷纷催促,目光好似三柄刀刃,不停刺在我身上上。
我默默把碗靠往嘴边,心中默想这是蛋白质,这是蛋白质,当初贝爷也吃过......
可一想到这蛆虫可能是被人喂大的,我差点就吐了出来。
那些当法医的朋友们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噔噔噔噔。
碗口离我嘴唇只有半公分的当口,我的手机响了。
我迅速放下碗筷,朝李姐一家笑道:
“哎呀!瞧我这记性,还约了人的。等我接个电话。”
我拿起手机,放在耳边。
果然是陈大立的电话:
“喂!伊言,你人呢?这107这怎么光开着门和灯啊。”
“哦!我在房东家呢,稍等我马上过去。”
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起身就要往外走。
“伊言。我和你一起去。”
静怡却突然拉住我的手,嗓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用不用不用!我跟我朋友交代几句事情,马上回来。”
“伊言,我喜欢你......”
谁知,静怡却突然发出告白,握起我的手。
她深深弯起嘴角,直至嘴唇两侧破裂,扯到耳根,往下淌出黑血。
“诶?”我愣在原地。
李姐和她丈夫僵硬地鼓起掌来。
随后,静怡睁着眼,一张大脸凑过来,要和我接吻。
我敢保证,此时的她,绝对比我第一次见她时胖了很多。
身体仿佛充气的某其林轮胎人,嘴唇厚如香肠,嘟嘟嘴的瞬间化成一朵深邃的菊花。
手机里,陈大立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当即喊道:
“伊言,什么情况?你被谁表白了?快答应她!先答应再说!”
我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倒不是我这人看脸......
不对,我就是看脸。
如果是个美女想强吻我也就罢了。
又或者,对方和我有相遇相知的过程,我也至少不会感到反胃。
但一个陌生的大饼脸波刚这样对我,我是真的没办法动心啊!
我全力把身子往后仰,用今生最快的语速发出拒绝:
“抱歉!小姐,我我我我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静怡突兀地停下动作。
李姐和她丈夫也消失了笑容,三人轮唱似的对我问道:
“是谁?”
“是谁?”
“是谁?”
“呃,她、她叫小红!对,小红!我们已经是订婚的状态,择日成婚!”
听到这话,静怡终于松开了我,身体如抖筛般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