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厄如斯的星云状身躯燃烧着屠人火,一张血肉大嘴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咆哮。
不仅如此,祂身上的一切物质都在蒸发沸腾,化作灼热的噬人风折磨着祂。
我与祂相隔甚远。
平凡的人类身体依旧无法承受神吼的震动。七窍出血,心脉紊乱,只要再靠近一些,就会暴毙身亡。
脑内的十亿人格纷纷开口。
笑声、呼喊声、劝诫声混成一团,杂糅为最基础的白噪音。
剧烈无比的刺痛随之遍布全身。
如钢针刺入全身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器官,里里外外反复搅动,一刻不停。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让人保持清醒。
而是想晕厥却无法晕厥,只能在痛苦中痉挛、求死不能。
其他人格一样能感受到这难以承受的痛感。但他们没权限知晓我的记忆,所以无法理解我为何还在这里。
他们只知道,铜钱再厉害,也不是万能的。
若身体继续死亡,呈指数爆炸的信息量终会在某一时超过铜钱的存储上限,最后一切归于虚无。
但此时此刻,我敢站在这里,定是有了主意......
我任由身体弯折成诡异的姿态,咯咯笑着,有恃无恐。
“......厄如斯,该说的我都说了......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下一刻,痛楚达到某个阈值。像点燃了导火索,在我体内产生连锁反应。
一瞬间,我的身体分解成无数独立的原子。
氢以外的重原子核裂变为氢原子。
所有氢原子再快速聚集,产生核聚变。
这是我能想到的,利用凡人之躯能达到的最强攻击。
强大无比的光能和热能喷涌而出,照亮肉眼所见的虚空。
厄如斯展现的愤怒瞬间变为惊愕。
神只发出惨烈的悲鸣,淹没在震天撼地的爆响中。
......
一切归于沉寂。
再次醒来,我又躺在了病床上。
眼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被血肉内脏所覆盖。身下的床铺由大肠组成的,有规律地蠕动着。
耳边能听到医疗仪器的声响。鼻腔里也溢满内脏的腥臭味......
我想坐起身。
却发现,自己被食道小肠之类的器官束缚住了。手上还连接着血肉制成的输液管,向我身体注入未知的液体。
大脑刚刚恢复思考,身旁就传来尖锐刺耳的嘶吼。只能理解其中的只言片语:
“醒......!快......伊......醒了!”
我扭头看去。
那是一匹扭曲的畸形生物。
内脏器官胡乱生长堆叠,身上却不止一套五官。
三张嘴、三个鼻子、六只眼睛、六只耳朵,还能看到三个大脑......
从嘶吼声中的部分语义,可以猜到大概是护士之类的人物。
随后,走廊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六七个的畸形生物冲入血肉组成的病房,围在病床边。
我完全分不清它们是谁。
陈大立等人在血肉世界中的形态我也记得。
但如今,它们融合了不止一个头部。像一团团茁壮成长的多生畸形胎,完全变了副模样。
一个块头较大的畸形生物来到床边,全身4张嘴巴发出不同频率的嘶吼声:
“伊......你终......了,感......样?我们......了。”
又有一匹畸形生物靠过来。
“小......认得......吗?我是......啊”
之后是其他几匹,有的高有的矮,围在床边,接连发出难以理解的声响。
“伊......说句......啊,我们......了。”
“别吓......们,医生会......你......的......”
“伊......我......你。”
它们好似一台台大音量的劣质音响。
近距离围在我身旁,和同时开口的十亿人格相比,也好不到哪去。
我躺在床上,看向微微脉动的天花板。
现在的情况或许很明显了。
我拼命换来的胜利,不过是可悲的幻想。我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从哪一刻起落入自我良好的境地中。
现实中的我早已病入膏肓,不适合继续在人类社会生存。
一切终于是落于泡影。
作为半人半魑的我,终将在疯狂中,拥抱混沌与虚无......吗?
我突然勾起嘴角。
畸形生物的嘶吼声停顿片刻,而后再次响起。
还有两匹生物靠近过来,拿着针管一类的东西,注射进床边的点滴中。
我并不搭理它们。
一群不知好歹的牲畜,还敢用这种方式靠近我......
刹那间,一股恐怖的杀意充斥这方世界。
所有畸形生物如被夺了魂魄一般,怔在原地,身体僵硬。
喧闹骤然停息,好似给世界按下了静音键。
我从病床上坐起。
那些捆绑我的东西,无法阻止我分毫,一抬手就能将其撕裂。
“伊言大人......饶、饶命......”
畸形生物发出正常的人言。
我不予理会,只是笑着举起杀猪刀,挥砍而去。
它们被恐惧所支配,甚至生不出逃跑的念头。如出栏的肥猪,被不紧不慢地一一宰杀。
完事后,我用抹布擦着手,看向地上整整齐齐的畸形尸体:
“好久没杀猪,居然有点手生了。偶尔得回厂里练练手啊。”
身上穿的早已不是病号服,而是我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装有各种符咒。
我拿起一张出梦符,贴上额头。
......
意识再次回归。
我依旧躺在病床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
只不过这次,眼前不再是血肉世界。
白色为主的单人病房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气息。
初秋的风吹入窗户,扬起洁白的窗帘,吹动我的发丝,不再似夏季般酷暑。
“......伊言先生,您醒了。”李院长的声音传入耳畔。
从一开始,他就在病房另一侧,静静观察我的状况。
我从病床上坐起来,伸个懒腰,笑容温和:
“怎样?我的状态还行吧?”
李院长欣慰地点点头:
“状态很好。虽然大脑的形态依旧没变,但脑波等数据表明,您的精神症状已尽数痊愈。”
“那以后我不用再来了吧?”
“自然是不用了......很抱歉,我们团队从头到尾都没有帮到您。”
“话也不能这样说,多亏你们的坚持,我才有信心继续相信科学。”
听闻,李院长尴尬地笑了笑:
“这实在称不上是我们的功劳。反倒是多亏有您帮助,我们才能在脑科学领域得到重大突破,国际上一鸣惊人。”
“不用客气,你们给我免费体检,又不收我钱,算我们扯平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
陈大立火急火燎地冲进病房,拽着我的手,紧张兮兮地开口:
“伊、伊言!结、结结结结果怎样?”
我被他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特么给我放手......还能怎样?都跟你们说能搞定了。”
门外又传来郑晓玲的喊声:
“——哇!那岂不是你不会再看到幻觉了?邪神也不会再打扰你了?”
她跑进病房,眼镜还没摘,背上还背着书包。
“那是当然。李院长亲口说的。”
“好耶~!今晚开庆功宴咯~。”
十分钟后,孟欣然、小姑、姜雨欣也跑进病房。都是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忙赶过来的,大概还是姜雨欣飙的车。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客户因此被撂在一旁。
影响了公司声誉可不好......
我看着这群微微气喘的亲朋好友,有些无奈,又感到分外温暖: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我又不是做了成功率多低的手术,只是在医院睡了一觉而已。”
小姑气鼓鼓来到病床边,用力捏我的脸:
“你还敢说!准备了那么久,结果今天突然就到最后一步了。还一个人跑来医院,害我们担心!”
“饶命啊姑,我只是想让李院长顺便观察一下......”
孟欣然也趁此机会来捏我的脸,在一旁附和:
“我们可是赶紧杀了伪人才过来的啊!高级伪人!差点就因为心急露了馅了!”
平日胆小乖巧的姜雨欣,此时也跟着用手指戳我的脸,脸色微红:
“伊言......你没事就好。但你的车可能要收几张超速罚单,我会帮你付的......”
“哇,你们都在玩伊言的脸,我也要~。”郑晓玲也凑上来捏我鼻子。
陈大立则坏笑着举起手机,用摄像头记录下这一幕:
“哎,羡慕啊,我咋就没这待遇。”
“年轻真好......”李院长也笑容满面,背着手走出病房。
我不停求饶道歉,直到我说自己有事要宣布,四位小姐这才终于肯松开手来。
我吸着气,揉了揉快被捏变形的脸,看向众人,忍不住弯起嘴角:
“是个喜事,我特意留到现在跟你们说的。”
“什么喜事?要是敷衍我们,我们接着捏你!”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意温柔,看向病房门外。
公司五人也回头看去。
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一身红裙,头扎发簪,腰间挂着玉兔和毛线图,倾国倾城,闭月羞花,对众人回以笑容。
“.......诶?”
陈大立、小姑、郑晓玲、孟欣然、姜雨欣瞬间意识到她是谁,目瞪口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小红踱步上前,而后改为小跑,扑进我怀里。
“伊言是我的,你们谁也不准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