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场休息的时候，白玉林其实挺想在台上坐一会儿，和柳燕、韩非他们聊聊天，但是刚才的拉二委实是刺激了一些，现在的白玉林想去后台好好的擦擦汗。
对，就是刺激。
那首《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op.18》的演奏，确实是白玉林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那种，感觉每一步都在刀尖上一样，每个音符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你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在白玉林向小提琴部的其他人询问后得到了这个答案，同时他也发现，其他人确实是没有像他这么紧张，似乎是已经适应了这种情况。
白玉林再次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你们刚开始进入乐团参加演出，经验还少，小白你也是，魏琳老师的交响乐团你也知道，并不是很正规。这种情况其实还是很常见的，科坎指挥和德里·韩都是应邀来参加演出的，这种演出形式注定是不会产生那种经过时间捶打的默契，大家一般都会坚持自己的音乐风格，不会为了一次演出而做出改变，大家都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嘛。”
“对，这就好像是换乐队，在换到一个新环境里，那么一定是要先适应这个乐队的风格，毕竟每个乐队的风格都不同。如果乐队换了音乐总监或者是指挥，那么音乐风格的转变可能会非常大。但如果说只是临时性的配合演奏一场的话，那么没必要改变自己在自己乐团里养成的风格。”
“没错，其实现在的话，每天的训练也都是在保持这种后天培养出来的音色和乐感，不是经常有媒体报道的时候，或者是在某个乐团进行宣传的时候说什么，这个乐团的管乐组是什么什么之声，弦乐组是什么什么之声之类的，那可不仅仅是噱头，那是人家引以为傲的东西。”
“可惜咱们乐团到现在还没有……”
白玉林在休息室汲取着一些他以前不知道的知识，而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内，坐在同一排的柳燕主动和韩非、盛毅文三人打了招呼。
柳燕是觉得韩非和盛毅文是白玉林的朋友，既然白玉林能送门票过来，那么他们都应该是白玉林比较亲密的朋友，而且之前也不是完全不认识，还是打过招呼的，就是真的不熟而已。
相比于柳燕这边的落落大方，韩非和盛毅文倒是显得有些别扭。
有句话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白玉林处成铁哥们的，那肯定是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之处的，比如说都不太愿意接触陌生人。
其实，这就是个尺度的问题，韩非和盛毅文没有白玉林那么多的臭毛病，他们只是面对不同的人，各自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接触方式。
现在问题来了，柳燕主动过来打招呼，两个熊色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应该管柳燕叫什么？二嫂吗？但好像还没确认关系。如果不是二嫂的话，怎么打招呼，多尴尬啊。
还是盛毅文的女朋友解了围，拉过柳燕的手，“你好呀，我是他女朋友，之前听白哥提起过你，不用管他们两个，我们去那边聊。”
柳燕就和盛毅文的女朋友到一边溜达溜达。
盛毅文和韩非明显的松了口气。
“看样子这位就是二嫂了？”韩非吐槽道：“二哥也不特么和我说，我刚才都蒙了。”
“啊，我也是。”盛毅文赞同道：“不过这女孩儿性格真外向啊，二哥能整住吗？”
“应该没事，二哥看着有点软，但其实还是挺强硬的，大不了就散呗，没多大事。”韩非说道：“二哥还年轻，没事。”
“草，说这屁话。”
实在是不了解，两人也无法给柳燕下个定义，也无从谈起什么和白玉林说些什么。现在就看盛毅文对象能带回什么样的评价了，到时候再说。
有的时候必须要承认，有的人就是生在罗马，你看盛毅文的女朋友就属于这种类型，而且还没有很娇贵，从小见的人多，各阶层都有，眼光不能说是多好，但肯定有其独特的角度。
要不然在感情中受到过挫折的盛毅文也不会和她搞对象不是。
“你以前听过这乐团演出吗？”韩非问道。
“没有。”盛毅文跑到吸烟区整了一根，吐云吐雾，说道：“这门票可不便宜，而且每天都很忙，哪有时间来听这个。”
“草，你忙个屁。”韩非怼了一句，然后说道：“这乐队还算不错，挺强的，二哥又触发被动了我看。”
盛毅文吸了一口烟，没说话。
韩非所说的被动，是他们几个开玩笑给白玉林安上的，说是白玉林无论在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都能混到一个中等偏上的位置，并且不是没有向上攀登的可能。
不过一般而言，这种可能都会因为白玉林本身的性格问题而搁浅。
就现在，韩非和盛毅文看演出的时候并不仅仅是欣赏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演奏的交响乐，还观察他们这位二哥的表现。
一月份的时候这俩人也不是没看过白玉林演奏小提琴，但是这么正经的在乐队里进行演奏还是第一次。
临时顶缸真的不能算数。
出乎这两个人的预料，白玉林在表演中并不显得突兀。
“想想也是，如果二哥不行的话，也不能让他上。”盛毅文说道：“二哥还是挺牛逼的，大剧院乐团也算是国内前三了吧，能力够在这混了，毕业那会儿……”
“二哥一直都可以，毕业那会儿遇到小人了没办法。”韩非说道：“后来据说一直混乡下 ，没想到二哥现在还是咱们这混得最好的了。”
盛毅文在心底算了下，还真是，虽然是借调……就这工作，借调这事本身就够离谱的了。
“不过这场演出有点问题。”韩非点评道：“太快了。”
“我以前没有听过科坎，他是这个风格吗？”盛毅文问道。
韩非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也没听过。”
“第一首还好，《斯拉夫进行曲》本身就有逐渐激昂的方向，所以快一些还挺符合毛子的曲风，就是拉二这有点不对劲，对抗性太强了，钢琴完全被压了，要不是二段的曲谱本身就是按个调性，估计钢琴都听不到了。”盛毅文评价道。
韩非对此颇为赞同，“拉二的话，他们这个给我的感觉和卡拉扬那个很像。”
“维森伯格，柏林爱乐，卡拉扬？”盛毅文闻言挑眉，说道：“根本没个比吧，人家那个虽然也是‘打架’，但是人家那个可是经典啊！”
“啧，不是，我没说这个。”韩非很不爽的说道：“我是说科坎似乎有模仿卡拉扬的痕迹。”
盛毅文想了想，说道：“是有一点，但不太像。维森伯格和卡拉扬主要是各自风格不同，维森伯格有点过于严谨了，卡拉扬那可是魔王啊，要掌控乐队的，结果人家不跟，就导致有些过于对抗的意味了，不过这也恰恰很符合这首曲子的风格，我认为确实是足够的经典。今天这个简直是在刀尖上走，先不提科坎是不是能比得上卡拉扬，也不谈德里·韩的钢琴技艺是否打到了维森伯格的水准，就说他们整得这个自顾自的演奏方式……我有点无法接受。”
“你这话要是在学校里说，都够开一场辩论会的了。”韩非笑着说道：“卡拉扬的粉丝还是非常多的，维森伯格也是钢琴大师，听见你这么说人家不得和你打一架。”
“我也就和你说说。”盛毅文叹了口气，说道：“我特么现在还想在学校里和人吵架呢。”
谁又不想回到大学时光呢？
“他们当然比不上，但是这种合作方式就和卡拉扬、维森伯格那场拉二非常像，人家当然是成功了，这边也不能说是失败吧。”韩非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就是很简单，全方位被碾压了而已。”
盛毅文知道，韩非还有一些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国内的环境问题。
交响乐这种东西，在国内的受众真的非常少，大部分人过来听都是来听洋戏来了，不懂，也不想懂，这其中有着巨大的文化隔阂。
在这种环境下，就代表着国内的观众对交响乐团的演出不是很苛刻，这种表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会有多少人听出来，不会影响到受众群体。
而在国外则会有所不同，如果在这种例行演出中进行这样的表演，那么是一定会让自己的受众感到失望的。那边的乐团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固定听众，他们会买乐团的季票、年票，在剧场里有着自己固定的座位，定期过来听音乐会。一次两次没事，次数多了，就会让他们对乐团感到失望，进而去到别的乐团听音乐会。
固定观众的流失在国外的交响乐团那里可是致命的，因为国外交响乐团的收入主要来自于剧场的演出，商演的机会很少，大部分的商演找的都不是整支乐团，而是一些相对比较知名的乐手。
国内则不同，国内人多啊，总是会有人想要去看演出的，而且国内的交响乐团基本上没有什么固定的观众，一点都不担心流失什么的问题。更何况，国内的交响乐团还有很多其他的挣钱手段。
所以，国内的交响乐团经常这么晚，在很短的时间里去和一个相对比较陌生的指挥去合作一场演出，这场演出相当于国内交响乐团的常规演出，同时也是合作者的商演。
那么国内的交响乐团花了这么大的价钱请人来合作的目的何在？
当然是名气，翻开履历表，就可以在上面写上某某交响乐团曾经与某某某指挥、某某某钢琴家、某某某小提琴家合作过，这东西放在那就很好看。
当然，这只是盛毅文和韩非非常阴暗的一部分猜想，而他们还有更加阴暗的猜想等这回头喝酒吹牛逼的时候胡咧咧。
柳燕被盛毅文的对象拉走后，惊讶的发现对方竟然知道自己是个画家，甚至是看过一些她的话，而且言之有物的和她的聊一些关于绘画的话题。
这让柳燕觉得非常愉快，尤其是对方总是能聊一些她感兴趣的东西，言语上也让人非常舒服。
柳燕不知道的是，就是这短短十几分钟的聊天，她基本上就已经让对方摸清楚她所有的事情了……对方所希望知道的那些事情。
相比于一位没有堕落的富二代，柳燕这位从小沉浸在绘画里的姑娘还是有点太过于单纯了。
当四个人聚在一起回场的时候，柳燕和盛毅文的女朋友已经成为了非常要好的闺蜜。而盛毅文的女朋友也给了盛毅文一个肯定的眼神，表示柳燕这个女孩子是真的挺好的一个女孩子，让他不用担心他二哥。
后台的白玉林也在前辈们的吐槽声中准备上场，下半场的演出相比于上半场来说要更加‘顺畅’一些，毕竟只有一首曲子，而且也不会因为一些排练中就有的问题而担心。
他注意到，德里·韩已经走了，看样子是不会参加演出后的聚餐，应该是去跑自己的活动或者休息去了。
上了台，白玉林扫视观众席的某个特定区域，刚好看到盛毅文、韩非等四人一起落座，柳燕和盛毅文的女朋友还一副好闺蜜的样子坐到了一起，这让他一脑袋问号，不知道刚才中场休息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正巧柳燕也看了过来，白玉林看柳燕非常俏皮的冲他眨了眨眼睛，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回之以微笑。
巴韦尔·科坎上场了，这代表着下半场的演出即将开始。
经历了比较刺激的上半场，白玉林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舞台，接下来的时间里，将是他好好享受这个舞台的时间了。
毕竟无论是一月份的救场，还是上半场的刺激，都没有让他真正的感受自己在这个舞台上尽情演出的快乐。
那么辛苦的排练，不就是为了登台演奏时的畅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