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
看着紧锁的门外,亮起一丝一缕的光亮。
想来已到寅、卯交界之时,该是用早膳的时候。
云媞只觉腹中一阵火烧似的饥饿。她在傅轻筹身边一年,三饥一顿饱一顿,早伤了脾胃。若不按时进食,胃部便会隐隐作痛。
明明一口温水就能缓解,可偏生这柴房里,什么都没有。
就这么干熬着。
胃里的绞痛一阵痛过一阵,云媞额上见了点薄汗,眼前也一阵阵发晕,手脚也使不上力气。
胸腔里一刻心脏更是扑通扑通,跳得快得吓人。
云媞正想着,要不要豁出面子去叫人给她好歹送些食物。
紧闭着的门口处,突然传来轻轻的声响。
只听一个小丫头声音清亮道:“太子妃也没说要把人给饿死吧?若真出了什么好歹,你可能随奴婢去太子跟前,担这个责任?”
紧接着,是什么硬物碰在一起的声响。
云媞一听这声音就知道,那小丫头使了银子。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守门的小厮拖着脚儿,避过一边。
门口处敞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
一只白皙的小手伸进来,用朱红大漆托盘乘着上面极简素的一饭一菜,放在了门口地上。
然后一声不言语,又关上、锁死了门。
云媞走到门口。
她没听见脚步声远去,猜人还在门口等着,便先没取食物,只低低地问:“你的声音,我没听过。你是南边儿来的?”
门外一丝声息都无。
云媞等了等,又道:“无论如何,多谢你家主人。”
门外这才答话,“不谢。我家主人心善,见不得这个。不过……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元宝的声音有些紧绷。她还有些怕被关在柴房里的云媞。
毕竟,她也不知道打死金岚的,到底是哪个太子妃。
若真是现在被关着的这一个,那她就是……
活该。
答完话,元宝便要走。
云媞听出,赶紧上前一步道:“还有件事,要麻烦你家主人。”
元宝警惕道:“奴婢不敢替主人答应。”
“是件小事。”云媞忙道:“我那两个丫鬟,还请你家主人代为照顾,也……送些吃食去。”
见果然是小事,元宝松了一口气,“送吃食事儿小,可别的,咱们就再帮不上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让元宝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也不知太子妃和秦侧妃会如何惩治她们,发配去庄子上去,怕都是好的。”只怕要被卖了,或是干脆打杀。
深宅大院里这样不把下人当人的事,实在太多。
被关着的这个外室太子妃,倒还知道心疼伺候自己的下人。
元宝对云媞的观感稍微好了些。她的主子不受宠,到现在连太子一面儿都没见上,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
元宝替沈闻溪答应下来:“奴婢这就回了我家主子,去给那两位姐姐送些吃的垫垫肚子。夫人,你……自己保重。”
脚步声轻轻地去了。
却又跑了回来,贴着门语速飞快:“我家主人不知道夫人您爱吃什么,这吃食……不能太招眼。你、你若嫌那白菜帮子不好吃,往下挖……”她压低声音,着重道,“下面,有肉!”
云媞哭笑不得。
小丫鬟送来的吃食,云媞用了些,胃里的抽痛随着落腹的食物,慢慢缓解。
她吃过东西,藏好碗筷。
眼前倒不自觉回忆起沈闻溪小时候,圆圆胖胖的一张小脸,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
正想着。
“哗啦”
门口铁锁链落地的声响。
门被从外一下子推开。
刺目的日光倾泻进来,竟一下照得云媞有些眼花,眼中蓄着生理性的泪水。
隔着泪,云媞方看清,来者是秦若兰。
自己昨夜折腾了一夜,秦若兰也未得休息。
她还是昨夜那身漂亮衣裳,只是穿得时候久了,腰身处的褶皱怎么也抻不平。
眼底下也挂着淡淡的青色。
门一开,秦若兰就被这柴房里的气味冲得别过头去。她缓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走进。
又叫丫鬟给自己搬来了华贵的圈椅,上面堆了好几只软垫。
秦若兰在云媞跟前,高高在上地款款落座,叫才下人们都退下,守在外面。
对上云媞目光,秦若兰轻哼一声:“这一夜,姐姐休息得如何?妹妹特来告诉姐姐,太子妃搬进了你的卧房。哦,不对,那卧房本来就该是太子妃姐姐的,你就只配睡在这里。”
云媞懒得跟她拉扯,只淡淡道:“侧妃有什么事儿吗?”
她猜得到秦若兰定是被花嬷她们怂恿来要她的命的。
只是不知,她备了什么杀招而来。
秦若兰看向云媞,她本来觉得她牧云媞已经败了,该是失魂落魄的败家犬模样。
没想到,她那张清丽绝世的面容上,一丝颓唐恐惧都没有。
一双眼睛幽深如古井,倒看得自己有些心惊。
秦若兰:“我认识你,你是牧云媞。”
可云媞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太子告诉你的?你既然知道,还敢这般为虎作伥。”
秦若兰自负容貌,可在云媞跟前总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格外的不悦。
她挑眉一笑道:“刚才那份礼物,云媞姐姐,你可喜欢?”
云媞眸中满是厉色:“费这么大周章,找来傅轻筹的东西。你到底想做什么?”
“不干什么。无非就是提醒你,你已非完璧。”
秦若兰得意洋洋的样子,让云媞觉得莫名其妙。
回忆起李怀肃那夜跟她说的话,秦若兰缓缓道:“太子哥哥说你很不幸很可怜,可那都是没办法的事儿啊,谁叫你遇上了呢?既然你失了贞洁,就是做了对不起太子哥哥的事,你当时,为什么不去死呢?”
云媞冷道:“太子没和你说,他们针封了我的穴位,叫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了啊。”秦若兰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天真无辜的模样儿,“可咱们女子的德行应该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是痴了傻了,也该知道清白廉耻。再说了,你那时候傻,可现在不是清醒得很吗?”
“秦侧妃的意思是?”云媞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秦若兰自水红色绣满梅花的衣袖中,掏出一段白绫,猛地掷在云媞脚下。
“牧云媞,我是个心善的人。你看,你是想在这柴房里自行了解,还是回房中?或者,这府里还有哪处是你特别喜欢的?我成全你。”
云媞看着那白绫,警醒道:“秦侧妃,人被勒死和自己上吊而死,死状可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啊,”秦若兰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牧云媞,你好歹也是这盛京里有名有姓的贵女,我这话说得这么明白,你不会还不肯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