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嫦儿见他面色有异,且一直未说话,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这个时代阶级森严,底层百姓对上层阶级的贵人的生活只能说是一无所知,无从想象。
她刚刚虽然已经尽力委婉,但到底还是带着后世人人平等的思想,不觉得不妥。
如今再看,果然还是……
不过,即便他怀疑了也没什么,即便要查,也无从查起。
他们读书人不是不信那怪力乱神之说么?异世幽魂,别说是信,想都不会想吧?
只要她不承认,她就是这个时代的林嫦儿。
林嫦儿“嗯?”一声,若无其事道:“这个问题很难吗?”
吴清丰看她面色如常,并未有异,心里不知道为何,竟然莫名一松。
转而摇头,“不难。”
林嫦儿松了口气,眸光继续注视着他。
吴清丰又道:“有的,出京时,我将人留给了姨母。”
林嫦儿“额?”一声,不是母亲,而是姨母?
吴清丰似乎是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道:“我应该没同你说过,我的姨夫是镇北王梁惊鸿,我的姨母虽是镇北王妃,当今忌惮镇北王手里的兵权,我姨母实则是被扣在京中牵制姨夫的质子。”
林嫦儿点了点头,这个身份确实微妙,即便有质子在手。
但镇北王一日手握重兵,当今便一日不能心安。
不敢明着收回,便只能从镇北王妃身上下手。
若是镇北王妃不慎遇刺,镇北王是回还是不回京城?
无召不得入京,回就等同于谋逆,当今一声令下,镇北王九死一生。
而这种事,根本不用当今亲自动手,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暗示,底下自有蝇营狗苟的钻营之辈去办。
如此一来,即便将来镇北王真的冲冠一怒,当今也只要将底下的人推出去,当今便还是清清白白的白莲花。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便是这个理。
林嫦儿觉得没劲,如此薄情寡义之人,当真值得天下男儿为其抛头颅洒热血拥护?
心底有什么萌芽在疯狂滋长,但这样的言论说出来到底惊世骇俗,她又忍住了。
只委婉道:“镇北王守住北地关隘不失,才有内地安宁,百姓安居乐业,镇北王妃……唔……”不该被如此对待。
但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吴清丰捂住了嘴。
林嫦儿:“?”
只听他语气温和,“有些话,藏在心里便好。”
林嫦儿按下他的手,“事不平有人管,路不平有人铲。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与苦衷,但是……”
她顿了顿,缓缓继续,“吴清丰,除了镇北王府的小世子小郡主,你也是你姨母最亲近的人。
“倘若连你也不敢为他们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发声,遑论天下人?
“今日之镇北王夫妇,明日之你我。”
朝他笑了笑,“当然了,倘若将来真走到那一步,我是不可能让你回京为质的。”
吴清丰蓦然一笑,“若非要在你我之间选一人,我甘之如饴。”
林嫦儿敲了一下他脑袋,“傻子,上君苛待贤臣,必是佞臣进献谗言,蒙蔽视听。
“你我同为忠君之士,何不执剑斩奸佞,还天下清平?”
吴清丰笑容一滞,她不过简短数语,却在他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在天下人皆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当下,她能说出这番言论。
而这看似玩笑之言,又何尝不是破局良方。
吴清丰心头弹跳,甚至蠢蠢欲动,若非此处同北境相隔千里,他必当策马同告知姨夫如此良策。
只是,他道:“可这佞臣如何锁定?”这跟有逼宫谋反不成,那是明面上的,这是暗地里的,这个被选中的人就很关键。
林嫦儿随口道:“朝堂之上无关民生只论权势的政敌,尸位素餐蝇营狗苟的钻营之辈,剑指哪个不是为民除害?”
吴清丰看着她,忽的咧嘴一笑,将她揽入怀中,沉声道:“林夫子见解独到,学生受益匪浅。”
林嫦儿噗呲一笑,心说这人,平日里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其实还挺会。
独到说不上,清君侧,他们想不到吗?
不过是被当下他们从小所受到的忠君爱国的愚忠的核心理念所束缚罢了。
但她不一样,她来自后世,从小接受的是人人平等的思想。
当上位者与亲人产生冲突时,当然是选家人了。
尤其是上位者昏聩无能,一心集中权势,无视百姓生计时。
必须要有的时代,与其缝缝补补上位者造出来的窟窿,换一个明主不行吗?
许是她今夜的说辞触动了吴清丰内心深处的某根叛逆神经,原本话不多的男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两人叨叨絮絮,闲叙了近两个时辰,林嫦儿是第一次发觉他挺能聊,后来还是她实在困得眼皮打架,两人这才各自歇下。
次日,林嫦儿很自然的起晚了。
她换好衣服开门出去的时候,就见院子的沙田边整整齐齐的坐满了小萝卜头。
她一出现,小萝卜头们立马雀跃起来。
跟着小金鱼一起涌到她面前。
“娘亲,我们都准备好了。大伯娘给娘温了豆花,饼子在锅里,洗脸水,我跟妹妹也帮娘亲打好了。
“马车也让六子叔叔套好了。
“娘亲先去洗漱吃饭,还有什么要准备的跟我说。”
林嫦儿看着一群小娃儿脸上期待的眼神,抬手挠挠头,他们,还不知道事情昨夜里就解决了吗?
有一种告诉他们真相好像是在犯罪是怎么回事?
这时,顾小满眯着眼抬起圆嘟嘟的小脸,“婶婶,我爹说,出门在外,财不露白,你瞧,我把之前破了个洞的鞋子找出来穿上了,裤子也是,这里打了补丁呢!”
林嫦儿垂眸看,果真就见他今天穿的小鞋子,大脚趾头都露在了外面,衣服跟裤子也都打了补丁。
可能是为了应景,他似乎还在地上滚了一圈。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因为顾小满衣服上沾的新泥跟草屑的颜色跟院角那一片的湿泥何小草不仅是一模一样,那地上被碾过的痕迹甚至都还没有消退。
林嫦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