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
巨大的声响从船底传来。
伴随声音一同而来的，是船身的剧烈倾斜。
周长麟被震得整个身体腾空而起，随后又在重力之下回落到甲板上，沿着倾斜的甲板从船的一侧滚落到了另一侧，最后被两侧的围栏挡下，才免了落入水中。
这一下撞得他头晕眼花，身体随着不断晃动的船体而上下起伏。
与此同时，船尾处传来一道惊呼，是许悠悠的。
周长麟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救命啊...！”
另一边，许悠悠正在不断呼救。
大多数人都在舵室里，此时船身正遭受不明生物的攻击，那些人忙着控制渔船还来不及，根本不可能到甲板上来查看，仅有的几个在船舱内休息的船员也是在稳了身形后赶到舵室里，如此一来，整个甲板上就只剩下了周长麟和许悠悠两人。
周长麟勉强稳定身形，双手死死地攥着身旁的围栏，一步步向着船尾而去。
许悠悠的呼救声越发急促，不知正经历着什么。
周长麟不敢耽搁，加快速度赶过去。
“许悠悠！”又是一个冲击，周长麟死死抱住桅杆，在船身回落到海面后，向着四周大声呼喊，“许悠悠！你在哪里？”
被撞到外面、整个身体都悬挂在船舷上的许悠悠听到周长麟的喊声，顿时激动地回喊道：“我在这里！这里！”
周长麟听到声音，捡起一根散落的绳子，将绳子一端绑在桅杆上，另一端则绕过自己的身体后紧紧握在手中：“再坚持一下！”
他循着声音慢慢将身体向着船尾挪去，刚到船尾处，便再度感到船身一震，紧接着整个船尾高高翘起，随后又重重地抛下。
随着这一顶一抛，许悠悠再也抓不住，整个人脱手而去。
“小心！”周长麟欺身向前，身体狠狠地撞在围栏上，终于在紧急时刻抓住了许悠悠的手。
“握紧！”周长麟胸口一阵闷痛，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就在他准备将人拉上来时，船身再度倾斜。
许悠悠吓得连声喊叫，身体不断晃荡。
周长麟既要稳住自己的身体，又要拉紧许悠悠，过度的用力让他面色泛白，体力急剧消耗。
“周大哥！”就在这时，后方传来一阵呼喊，是林小鱼出来了。
他在变故出现的那一刻便想到了外面的周长麟，只是船身晃动得厉害，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以出来，一出来便看到如此惊险的一幕。
“我来了！”他高喊一声，跌跌撞撞地来到周长麟的身边，随后探出了身子。
见到林小鱼过来后，周长麟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此时要握紧围栏，只有一只手能抓住许悠悠，又加之船身的不断摇晃，让他根本难以施力，只能勉强将人抓住，如今有林小鱼的加入，事情就变得轻易许多。
只是，他久久未等到林小鱼的动作，转头看去，便见到对方怔怔地望着海面，眼中充满了恐惧。
“小鱼！”周长麟想起来对方畏水，口中顿时一声高喝，“救人！”
林小鱼被周长麟的喝声惊醒，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了许悠悠，闭着眼睛和周长麟一起将人拉回船上。
船身再度震荡，只是在这次震荡之后，周长麟终于看清了那抹白色。
那是一头在月光下闪着白光的鲸鱼，不知何故竟攻击起了人类的船只。
在这次之后，鲸鱼没有继续攻击，慢悠悠地游向了远方。
“谢谢。”许悠悠吓得不轻，哭着向两人道谢。
“回舱里歇歇吧。”周长麟道。
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心里肯定害怕得很。
“嗯。”许悠悠轻应一声，抹着眼泪回去了船舱。
周长麟捂着唇低咳一声，转头去看林小鱼。
此时林小鱼蜷缩着身体倚在船尾，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
周长麟心中一紧，去看对方的眼睛。
林小鱼的眼中满是恐惧，似乎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当中。
接二连三的变故不断冲击着林小鱼的神经，让他彻底陷入了崩溃。
“不要...不要死....不要离开...”
“小鱼！”周长麟蹲下身，握着林小鱼的肩膀用力摇晃，“林小鱼！醒醒！”
周长麟的动作唤醒了林小鱼。
他呆呆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周长麟。
下一刻，他猛地钻入周长麟的怀中，开始嚎啕大哭。
周长麟怔愣地抬起手，慢慢抚在了林小鱼的背上。
“好了，都过去了，别害怕。”
他不知林小鱼为何会如此，但他猜想，那一定是一段令人痛苦的回忆。
在周长麟的安抚中，林小鱼的情绪渐渐平静了许多。
“周大哥，你”
“我阿娘她，是被大水冲走的......”
在林小鱼十二岁的时候，林小年出生了。
小小的婴儿像是个柔软的团子一样裹在襁褓中，会哭会闹，也会握着他的手指呵呵直乐，唯独看不见。
那一天，听说镇上来了位游医，治好了隔壁村小孩的疯病，大家都在夸赞医者医术高超，于是林小鱼便和母亲一起，带着弟弟去镇上找寻那名医者。
去的时候，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林小鱼挑着两篮子菜蔬，准备送到镇上王员外家换些银钱，在他旁边，母亲叶念心怀抱着小婴儿，时不时地伸手擦去林小鱼额头的细汗。
“小鱼，辛苦你了。”她说。
“不辛苦。”林小鱼呵呵笑着，望向叶念心的目光中充满了濡慕。
那是他最爱的娘亲。
轰隆——
天空响起一道闷雷，紧接着，乌云蔽日，大雨将至。
那一天，他们顶着大雨赶去了镇上，却发现医者已经离开。
回家的路上，雨下得越来越大，打在叶念心撑着的油纸伞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哗哗的流水声从远处传来，随着两人慢慢走近，一条小河映入眼帘。
那河上有一座木板桥，在风雨中微微晃荡着。
“呜哇...”突然间，襁褓中传出婴儿的哭泣声，那声音在雨幕中传出很远很远，无论叶念心如何安哄，都未曾停歇。
“阿娘，弟弟是不是饿了呀？”林小鱼道。
叶念心闻言收了收怀抱，将婴儿搂紧了些：“那我们走快点，回家给他喂粥吃。”
“好。”
两人重新上路，踏上了那座木板桥。
嘎吱嘎吱...
一道狂风吹过，带着小破桥猛地一晃。
叶念心皱起眉，心中生出不安。
“小鱼，我们走快点。”
“好。”林小鱼调整了一下肩上的担子，乖乖地应了一声，随后两人便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道更剧烈的风刮过。
那风刮得两人睁不开眼，身体也随着不断晃动的木桥而左右摇晃。
叶念心心中的不安达到了极致。
她没有半点犹豫，拉起林小鱼的手向着前方奔跑：“丢下担子，跑！”
林小鱼听话地一把将担子丢下，迈开腿紧紧跟在娘亲身后。
不过多久，风越来越大，吹得木桥像是鱼儿般扭转弹跳。
上面的两人再也站立不住，只能死死抓着上面的绳子。
“娘！”林小鱼放声大喊。
那风中不知何时夹杂了大量的水汽，打在他的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朦胧中，他看到叶念心一手抱着小婴儿，另一手艰难地抓着桥上的绳索，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
“阿娘！”林小鱼半眯着眼睛，顶着狂风暴雨和不断摇晃的桥梁，艰难地向着对方走去。
“阿娘！把弟弟给我...”终于，他来到了叶念心身边，从对方手中接过了小婴儿。
他虽然年纪小，但力气大，就算是一只手也能攥紧绳索。
叶念心没有拒绝，将怀中的婴儿交给了林小鱼，但就在完成交接的这一刻，远处传来轰隆的巨响。
他们转头看去，只见天地间一道巨兽般的身影向着他们汹涌而来。
洪水滔天之下，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无比渺小。
木桥被冲得四分五裂，桥上的人也被吞没在洪水之中。
林小鱼感到自己被拥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直到沉沉睡去，可等他再度醒来时，已经是在家中，在他身旁躺着的是他的弟弟。
谁也不知道，林小鱼在水中经历了什么，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看着身旁的小家伙含着手指安然沉睡，眼泪唰地滚落而出。
自那一天起，他们没了娘亲。
**
听完林小鱼的讲述，周长麟伸出手，将人揽在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地陪着。
他深知此时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显得空洞无力，唯有真实的陪伴才能疏解心中的苦痛。
......
陡然的变故让他们的船离前方的民船愈发远了。
到了次日清晨，待晨雾散开后，他们几乎已经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没用了。”似乎是因为周长麟和林小鱼救了许悠悠的缘故，老船长的态度变得好了许多，“我们这渔船本就不比民船跑得远，如今顶多再行上半日便得返程，半日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追上对方。”
周长麟看了看眼神黯然的林小鱼，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铺在了桌子上。
他此前便已想过，若当真追不上，该如何。
“老丈，可能带我们去这座岛屿？”他伸手指向地图上最靠近泽城的那一座岛，问道。
老船长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行，太远了。”
说着，他手指下滑，来到另一座岛屿处：“顶多到这里。”
他忽然意识到周长麟想做什么，讶然道：“你不会是想从岛上去往泽城吧？”
见周长麟沉默着不说话，老船长连忙劝诫道：“万万不可！那岛上荒无人烟，到处都是毒虫猛兽，上去便是个死，听我的，随我返航，到时候再想办法。”
周长麟摇了摇头：“我们只知他们是要去泽城，若不能在泽城码头堵住他们，往后便会彻底失去对方的踪迹。”
他目光落在老船长指出的那座岛屿上，心中计算着时间和距离：“现在返航，即便找到最快的船，也不可能比对方提前到达码头，而这里的岛屿位于湾海城和泽城之间的直线距离上，只要我们走得快，是有机会赶在对方之前到达泽城的。”
“可是，”老船长还是觉得不应该冒险，“那岛上太危险了，你们就算是要救人，也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危不是？”
周长麟知道老船长的好意。
他解释道：“我擅长药理，可以制作一些驱虫药，对付一般的蛇虫鼠蚁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至于猛兽...”
他看向林小鱼：“小鱼力气大，也有一些近战和远战的能力，再加之海岛上的猛兽不如陆地上的多，应该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老船长虽然觉得周长麟说的有些道理，但本心上还是不赞同：“那方向呢？林子里树茂丛深，很容易便会迷失方向，到时候你们走不出来，又无人接应，就只能一辈子待在里面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对此，周长麟自然也是考虑到了的，他指着地图上的月牙状的岛屿群道：“岛屿群内圈为浅海，船只容易搁浅，是以民船才会由外圈绕行，我和小鱼可以沿着内圈的海岸线走，既能省路，又不会迷失方向。”
“......”老船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向林小鱼，“你也是这么想的？”
林小鱼本已失望，此时见周长麟尚有办法，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同意？
他连连点头：“我要去！”
“罢了。”眼见两人去意已决，老船长不再多劝，他指着地图上的一处位置道，“我会将你们送至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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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江县外军营中。
一名身着软甲的萧家子弟正在一名兵士的带领下，向着主军营帐走去。
“将军，有人请见。”
叶文铮挥了挥手让那名兵士退下，看向眼前之人道：“你是何人，找我有何事。”
“在下萧铭，奉家主萧无启之命，前来答复叶将军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