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晨浩在听见纪政阳声音的那一刻身体瞬间瘫软了下来,向后踉跄了两步,重重的撞在木桌上,尾骨生疼。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倏地站了起来劈手抢过李尤手中的对讲急切地问道:“潇潇呢,潇潇没事吧?”
纪政阳平静的说道:“潇潇没事,她进去看金歆了。”
卫晨浩这才从窒息感中存活下来,重重的往外吐着粗气,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按下对讲,轻声询问:“政阳哥,她怎么样?”
纪政阳用自己高大的身躯堵在里屋地门口,断绝众人探究的眼神,他自己也背对金歆的方向。听到卫晨浩的询问,他才微微的向后瞥去。
武潇潇径直的越过了所有的刑警队员,昂首挺胸地大步迈进了里屋,看见金歆浑身赤裸的躺在木桌上,一旁的木盒里摆放着两块白皙地皮肤,空气中混合着新鲜血液地气息,霎时间怔在了原地,一阵凉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在了她的脸上,让她醒过神来,定了定神,利落的向金歆走去。
夜里渐凉,武潇潇今天穿在身上的是一件淡紫色的风衣,凝视着一旁地上撕成碎片的原本属于金歆衣物,武潇潇微微皱了皱眉,双手轻轻捏住袖口,面色平静的将身上的风衣利落的脱下,双手一挥避过伤口就遮盖在了金歆的身躯上。风衣划过空气传来莎莎响声,让纪政阳站在门口不禁侧目,在他的视线里,武潇潇始终面容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外露。
打开急救箱,武潇潇有条不紊地拿出无菌纱布,生理盐水,冷静地开始清洗伤口,止住不断冒出的血液。
将金歆手脚上的绳索干脆的割断,将金歆的身体尽可能的缩进风衣里。见小腿依然暴露在外侧,武潇潇抬起眼眸向纪政阳求助,纪政阳先是望了一眼一旁费强的被褥,后是转念一想也和武潇潇一样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大手一挥就扔了过去,接过纪政阳扔来的外套轻轻的搭在金歆的腿上。
武潇潇将手搭向金歆的颈间,细细感知着:“政阳哥,她失血量虽然不大,但脉搏很微弱,必须要马上吸氧,救护车还要多久?”将手握上金歆冰凉的双手,柔声道:“我们是警察,现在你安全了,你不要怕。”武潇潇不断重复着这段话,握住金歆的手给她传递温暖。渐渐的,金歆紧蹙的眉头渐渐展开,痛苦的脸色也放松下来,像是在昏迷中听见了武潇潇的声音,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全感,终于是沉沉的晕了过去。
武潇潇始终柔声地贴着金歆冰凉的身体,细细安慰着,神情没有一丝芥蒂也没有一丝歧视。
救护车十五分钟后驶到了老宅外,医护人员带着担架快步地走进了里屋。武潇潇直起身来,轻声道:“病人胸口被剥落两块皮肤,脉搏微弱,现在晕了过去。应该是被囚禁了三天时间,没有食物补充,受到了惊吓。不排除有药物导致的昏迷,给她提供氧气,葡萄糖补充体力,尽快送去检查。”
医护人员点了点头,将带来的被子就着武潇潇的风衣盖了上去。来的男医护人员见金歆赤裸着肩膀不便下手,武潇潇绕到了金歆的身侧,双手穿过脖颈和膝弯,轻轻用力就将金歆连通被褥一起抱起,轻轻的放在了担架车上。医护人员见金歆已经躺好,不再耽搁,快速的将担架车朝屋外的救护车推去。武潇潇跟在医护人员之后,路过纪政阳时低声道:“政阳哥,我跟救护车走,有情况会通知你的。”
纪政阳心里明白,金歆是女受害者,现在又没有生命危险自然是武潇潇跟在一旁更加合适,他这队里清一色的男刑警谁去都不合适。微微的点了点头,纪政阳目送着武潇潇上了救护车,绝尘而去。
这时纪政阳才想起来回应卫晨浩的问话,“晨浩,金歆送到市一医院去了,你要是关心就去看看吧。对了,潇潇也在救护车上。”说完,纪政阳便收起了耳机,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里屋,面色凝重的望向被于佳死死压在一旁的费强,费强左脸上因为和地面强烈摩擦,蹭的有些血肉模糊,医护人员正在做消毒处理。
费强感受到纪政阳强烈的目光,微微睁开眼,对着纪政阳轻笑了一下。
感受到费强的挑衅,纪政阳没有恼怒,只是平静的说道:“带走。”于佳听到命令,双手向上一提,直接将费强粗暴的推进开来的车辆,自己也坐了进去。
纪政阳回过头来,对着两位协助的民警伸出手来:“今晚谢谢两位了,两位辛苦了。”
民警自然不敢摆谱,他们最多是充当了个向导的角色,所有的抓捕行动都是纪政阳他们一手完成的,和他们几乎是没有关系。行动干净利落,没有伤亡,没有发生挟持人质这种经常出现的情况,民警心里就已经阿弥陀佛了,纪政阳此时的感谢自然是真心实意的,他们心底听着也舒坦。急忙回握了纪政阳的手,表示都是工作,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纪政阳点了点头,叫来做收尾工作的小汪和小周,沉声道:“小周,你去一医院守着金歆,有什么情况立即通知我,顺便也通知金歆的家人。小汪你在这里守着,保护好现场,让李尤过来提取物证。”
两人齐刷刷的点了点头,到了现在基本上就是尘埃落定,之后的工作他们也驾轻就熟。小周负责和受害人打交道,小汪负责清理现场,毫无新意完成程序而已。
纪政阳大步流星地登上费强所在车辆,向着市局驶去。
卫晨浩听见武潇潇陪同金歆上救护车的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无意识的望向一旁并肩坐着的凌安楠和沈冰,卫晨浩徒然地张了张嘴,半天出不了声。
沈冰心疼的看着他,叹了口气:“晨浩,去看看吧。”无论是昏迷中的金歆还是倔强的武潇潇都需要他此时的关心,卫晨浩再呆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不如去医院直面问题。
凌安楠微微颔首,纪政阳始终没有在对讲里说金歆究竟遭遇了什么,还活着,如果是比死亡还痛苦的遭遇呢?看卫晨浩对这一点毫无准备的样子,凌安楠心里默默地摇了摇头。还活着,这是多么微妙的词啊,给人希望,却从来不会否认绝望的出现。
卫晨浩再也坐不住,抓起放在一旁的外套,就往外奔去,边跑边对两个下属说道:“今天辛苦你们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我走了。”说着便匆忙的朝后挥了挥手,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小卢和小祝对视一眼,也起身告辞。动作迅速的收拾完桌上的设备,迅速也离开了警局。
一时间三楼热闹的技侦队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尤和凌安楠沈冰三人,李尤忙着收拾桌上的资料,为纪政阳回来审讯做着准备。徒留凌安楠和沈冰并肩沉默着,两人安静的坐着,望着窗外黑夜的一角,此时云层已经散开,满天的繁星闪耀,散发熠熠光辉。
沈冰沉吟了许久,缓缓出声道:“安楠,这就是你每次的感受吗?”平静的接受每一次的失去,每一次的逝去。今晚,她见到了黑暗的一角,是那么的让她灵魂颤栗。金歆最终被救回了生命,费强也被成功抓捕,可是张可颖和骆落呢?逝去的生命不可能有再挽回的余地,就算命案最终告破,对于她们来说又有何意义呢?
凌安楠轻轻侧头看向沈冰悲伤的侧脸,低声道:“警察判案就是这样,首先要有命案真实的发生,才去侦破。每一次的行动背后,一定是无辜受害人的伤亡,这就是事实,你我都不能改变。我选择了这条路,就做好了承受这种情绪的准备,或者说我已经逐渐习惯了。”其实今晚凌安楠并没有过多的触动,费强的行为在他看来不过就是普通的一起心理变态的连环杀手,若不是为了卫晨浩,他也许都不会坐在这里。只是对于沈冰来说,骆落是她曾经接触过的鲜活的人,自然是不同的。悲伤会呈几何倍数的增加,这一点他也是深有体会过了。
“眼睁睁的看着生命的消逝,听到死亡的讯息总归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它不属于你……”凌安楠平静的注视着沈冰有些彷徨的双眼,漆黑的眼神中有种奇异的力量,让她渐渐平复下来。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平静的面对人命的消逝,许多刑警都有抽烟喝酒的习惯,也是在通过这种方式麻痹自己,不让自己过多去想发生的一切。而对于他和沈冰来说,心理学专业的两人注定能够更清晰的感知内心的情绪,无法逃避,只能够被迫的感受那凌迟般的钝痛,再慢慢的内在消化,一点一点从中走出。心理专家往往具有强大的共情能力,能够细腻的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只是优点。而,缺点,便是容易把自己圈在其中,迷失自己。
沈冰注定是助人的医生,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