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们回家了。”莫璇试图把叶氏从地上拖拽起来。
然而叶氏根本不为所动,仿佛不认识面前的亲生女儿般,盯着墙壁喃喃自语:“都没了,都没了……”
莫璇把耳朵往她身边凑近了些,问:“娘,什么都没了,你在说什么?”
“全都没了,一个都不在了,全都死了,没人了,什么都没了。”叶氏继续喃喃自语。
莫璇听得稀里糊涂,一扭头旁边的莫珍和莫琪也是一头雾水的在问余氏话:“娘你在说什么都死了呀,我和妹妹不在你眼前么。”
“怎么了?”随后赶到的江晚宁听说她们两个进了牢房好半天都没出来,担心的走了进来。
她走到牢房门口,一眼扫到角落里的叶氏和余氏,几乎都要惊呼的喊出口。
碧叶拽了拽她的衣角,她瞬间把喉咙间的惊呼硬生生吞了下去。
这小半个月她们到底在牢里经历了什么,竟然从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变成了身体羸弱头发花白的半百老妪。
“她们俩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咱们先把人带出去后再说话罢。”江晚宁说着招呼两个嬷嬷进来帮忙抬人。
叶氏和余氏现在都瘦的不行,不需要外人帮忙,两个嬷嬷一人一个就把人轻而易举的抱了起来。
等把叶氏和余氏抱出到大牢外,光线充足的地方时,江晚宁她们才发现叶氏和余氏两人的脸颊脖颈处皆有大片抓痕与掐痕。
青紫的血瘀层层叠叠,在两人许久未见天日的惨白皮肤上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表婶!”几个姑娘本来就无法接受自己娘亲大变模样。
现下出来看到她们脖间的瘀伤后顿时哭了出来,她们看着江晚宁就像是找到了一个长辈支柱,纷纷哭喊着告状:
“表婶,丁柯对娘亲用刑了,你看啊,这人瘦成鬼不鬼人不人的样子不说,脖子上还有伤!”
“用刑了?!”江晚宁不免疑惑,上前去看了一下她们脖颈处的伤。
若说用刑哪里会在脖颈处用刑的。
人的脖颈处极为脆弱,一个不小心就会损伤大动脉失血过多而亡或影响呼吸造成窒息死亡。
丁柯已经判了这两人死刑,没有必要提前对她们使用这样能入人眼的酷刑落人口实。
“先上马车再说。”
江晚宁想看看她们两人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上了马车后,江晚宁细细为她们检查了身体,发现她们除了脖颈处的伤外,并无其他外伤。
把脉过后也发现,两人除了身体状态处于半脱水状态,其他都还好。
与身体情况相比两人的精神状态差到极点。
叶氏与余氏皆神智恍惚,嘴里除了翻来覆去的那几句话外再问不出其他的。
就连莫璇和莫珍莫琪在她们耳朵边喊,都认不出自己女儿。
“表婶,我一定要把丁柯碎尸万段!”莫璇边为叶氏更衣边咬牙切齿,“他居然对娘亲用刑!”
“娘亲在莫家一辈子,虽说日子没有在京都的那些权贵夫人过得奢华但到底是养尊处优,没有受过委屈没有受过他人磋磨的。”
“可那丁柯却在短短数日把娘亲折磨成这样!”
“这仇不报我枉为莫家女儿!”
其他两个小姑娘亦表态要参与到莫璇的计划里,几个人大有一下马车就要去砍丁柯的架势。
江晚宁附耳在两人嘴边,仔细去听她们两人嘴里一直念叨着的话。
而后拿出活血化瘀的药为叶氏与余氏涂抹按摩。
她听到莫璇她们的话后,微掀眼皮看了她们一眼:“丁柯并没有用刑,你娘她们脖子上的伤是她们自己弄的。”
“不可能!”莫璇激动不已,“谁会自己对自己用刑?还下手这样狠?你看这脖子上残留的指头印,这要再用.点.力都要被掐死了!”
江晚宁幽幽叹气:“就是要‘被掐死’,还是被自己人掐死。”
“你娘她们应该是存了死志,想自尽,但在牢房里外部条件有限,没法使用腰带或者其他方式自缢。”
“一番商议后你娘她们约定相互掐对方,直至对方死亡的。”
“只是在实施过程中,两个人的作用力是相对的,一方被掐得半死时令一个方也会在濒死之际。”
“那时两人的窒息感到达顶峰,手上的力度也会逐渐减弱,从而松开对方的脖子,又同时缓过气从半死中活过来。”
“如此反复多次都没能掐死对方,所以会有脖颈处淤青叠加的情况。”
毕竟是女子,约莫着是想死去的体面点,不想用自己的衣服来自缢,以免被发现是衣冠不整,丢了名声。
至于想死的原因,她也从叶氏与余氏嘴里听到了。
两人一直念叨着‘都没了’‘都死了’这些话,大概率是丁柯给她们说莫家所有人都被斩首之类的话。
或许还拿出了些莫望贤或者莫家其他人的贴身之物给她们看,让她们心底那根一直吊着的精神气儿坍塌。
在那样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不断有人在耳边给她们说自己的夫君孩子被杀死的惨状,不断的告诉她们莫家人已经全家斩首。
再加上她们被抓进大牢时,莫家确实被抄了家,莫家男丁确实已经被押送走,一切都是往最不好的方向发展。
在牢里听着自己的亲人儿女一天天死去的日子对她们来讲就是心灵上的凌迟,比直接杀了她们还残忍。
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心理酷刑是击垮一个人最尖锐的武器。
叶氏与余氏哪怕再坚强,也受不住内心与外部的双重影响暗示,在她们的眼中她们的至亲全都死了,她们自然也是不想活了的。
难怪她们会精神恍惚,不辩来人。
在听清楚她们嘴里说的是什么,以及推断出她们曾遭受了什么后,江晚宁有一瞬间觉得,没准今日的斩首之刑是她们所期待的。
因为在现在的叶氏与余氏心里,死亡就是一种解脱。
否则她们也不会相互掐对方那么多次。
莫璇小声低嚎着,扑在叶氏怀里哭个不停,不断的喊着‘娘’,但叶氏连抱都不抱她一下,像个只会动嘴皮子的木头人。
余氏那边也是同样的情形。
江晚宁轻咬着嘴唇,把视线投向马车外,内心一阵悲凉。
叶氏与余氏现在是被救出来,但两人还能活多久呢,两个神智不清只求死志的人要怎么才能活下来呢。
并且近在咫尺的叶氏与余氏都已是这般模样,那莫望贤和谢辰瑾呢,他们遭受的想必更多,更残酷,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
正在她遥思之际,马车停了下来。
“睿王妃,丁柯已经被押上囚车,我们可以即刻启程去刺史府。”周段在马车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