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十一思虑了好一会问道。
“阿珞,那些人为何要刺杀你呢?”
裴珞疏沉默半晌正要开口,又听得陈十一问道。
“你与五皇子一见如故,为何会一见如见,阿珞,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裴珞疏牵过陈十一的手,紧紧拢在他的手心。
眼眸里尽是不确定和担忧。
“十一,我的父亲是当今圣上的长兄,亦是当时的太子,而我,一生下来,就是皇太孙,我八岁那年,发生宫变,父亲被人杀害在东宫,东宫的人尽数死亡,母亲的老仆人为了救我们,把跟着我的书童和一个宫女代替我与母亲,被一把火活活烧死在东宫,而我,跟着母亲从密道里逃了出去,被安排在流放的队伍里,去了房陵。”
“到了房陵,我和母亲吃尽了苦头,母亲为了养活八岁的我,给别人浆洗衣衫,刺绣,一天到晚地熬,把眼睛都快熬花了,可是好景不长,忽然她有一天倒了下去,她的身子早就被那些阴私手段给喂了毒,好在救治及时,命救了回来,但只能永远瘫痪在床,后来的事情你都知晓了。”
两人沉默了半晌。
裴珞疏凝视着怔愣的陈十一,眼眸尽是担忧。他很害怕,害怕陈十一知道他的身份背景便不要他了。
那么多年,他尝遍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心里犹如明镜般,像她妻子这般纯善的女子,这世间少有,他执着坚定了那么多年,终于成了她的夫君,如若因身份缘由失去了她,他定是要发疯的。
“十一。”
他试着轻声喊了她一声。
“十一…”
陈十一的眼眸终于动了动,她抽出裴珞疏紧握着她的手,端着眼前的清茶饮了一口。
“阿珞,你先等会,让我好好捋清一下。你说你父亲是太子,你是皇太孙,如若没有那次宫变,如今你就是即将登上大统的皇帝,然后我,陈十一,当时一个被流放的通房丫鬟,嫁给了当今最尊贵无双的人?这,说书先生也不敢这么说吧?”
裴珞疏听得陈十一这样说笑,就知道她现在很是介意。
“十一,不是的,你是最尊贵的县主,我是枢密院同知院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以前的身份与我早已没有关系。”
“母亲同我说,让我不要去争不要去抢,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她希望我能科考,当个小官,和你一起好好过完这辈子。”
陈十一叹了口气摇头。
“不会的,阿珞,如你这般身份,我们是不可能会过安生日子的。”
裴珞疏忙回道。
“会的,我…”
“阿珞,你当时身上都是伤,没有直接去幽谷县,为何中途转去庐州?李芸周告知我,是有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让她去燕州投奔我,那个人是扶风吧?”
“扶风说你在书院那几年过得很苦,身上也鲜少有银子,你是如何能乘坐昂贵的马车从京都到了幽谷县,而后又花了重金医好了自己的病?”
她抬眸凝视着裴珞疏。
“庐州,有你父亲的旧人,是吗?”
“扶风那样的高手,是如何跟随到了你身边?”
“漕运的青帮,势力通天,航线通江州,潭州,青州三大州,如何能听从你江州知州的调遣,派一个二当家来接洽我这个他们从未看在眼底的小买卖。”
“还有,你最近的忙碌,是不是也在和他们接洽?”
“阿珞,你要争那个位置,对吗?”
裴珞疏看着眼前的妻子,她那样聪慧,那样冷静,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十一,我并不想争那个位置的,可是命运使然,我不知道为何,却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
“并非是命运使然,而是人心难测,当你把布满伤疤的脸恢复的那一刻,你的人生就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了。就像,我们本就打算在江州过一辈子的,但那场万民请愿,不是命运,而是手段。”
窗外的天色渐渐黯淡,随风而动的树枝映照在窗上,肆意摇摆,桌上的烛灯,无人来点燃,只听得屋内,两人清浅的呼吸。
“阿珞,你在书院时,你父亲的旧人就已寻到你,那时,你为何不同他们来京都,争取你的位置?”
“我不想再卷入这样的漩涡,而且我父亲的旧部被打压得厉害,圣上登位后,大肆提拔新人,侯府能再次起复,或是因圣上需要自己的人来把持高位,毕竟大多朝堂旧人只认正统。”
裴珞疏把陈十一揽入怀中,下巴蹭了蹭她头顶的发丝。
“十一,我一直未曾告知你,是担心你若是知晓,便不会同我在一起,我很自私,我什么都没有,我真的只有你了。”
陈十一反抱着他,拍了拍他的肩。
“我不会不同你在一起的,你是我夫君,自然是你去哪,我便去哪。”
裴珞疏松了口气,把陈十一攒得更紧。
“十一,我们夫妻二人携手共进,大事一成,我将以天下养你,不再让你受颠沛流离之苦。”
陈十一点头。
“好。”
深夜,陈十一并未安睡,她转头,趁着月色打量身旁已熟睡的裴珞疏。
她一直以为,裴珞疏可能是哪个世家的弃子,却未曾想到,他的来头那么大。
大得让她看不到未来。
想当初,侯府的高门大院森严,容不得她的存在,就连温之衡也反抗不成。
而今,她看不到一丁点希望。
即便她现在被圣上封为县主,可封她为县主的那个人,是她夫君的敌人。
她忽然很是害怕,害怕有天,裴珞疏会为了某些不得已的事情,不得不舍弃她。
如若,那天到来,自己将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裴珞疏似乎明白陈十一的心境,次日,他停了手上的事,带她出去走一走。
毕竟,春日已至,万事雏新,隆冬一过,该生根的生根,该发芽的发芽,周而复始,却希冀新生。
陈十一被包裹了一个冬日的身子,终于褪下了厚厚的茧子,春日暖风微拂,拂动了她青绿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