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卧在床上,一眼之间便成了粗壮的木头,有人拿着一柄细长的篆刀细细的雕刻。
那一日,她看着,双眼便流出了乳白色的汁液。
那一日,她磕长头跪在长老房前,请长老让她出去,她要去姐姐。
那一日,长老走出门外,对她道:“木娘昔年离开时,便发出誓言:从此之后与我天边树再无干系,纵然尸骨无存被火烧,也是我之事,不用汝等管。”
长老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边树亦有族规。昔年木娘若不许下重誓,我等还有回转余地。重誓断因果,木娘命该如此。秋娘,你就让你姐姐去吧。”
秋娘不肯:“姐姐……姐姐……我怎能舍了姐姐。长老若不愿意出手,便任我出去吧。”
长老叹息道:“秋娘,你不能离开,你……”
秋娘知道。
每一株天边树化形后,会由族内长老为其算尽一生。
秋娘化形后,族内长老算她一生只有八个字:“出谷三载,遗祸一族。”
谁都可以和天边树断绝关系,离山谷,唯独秋娘不可以,她这一生,和山谷内的天边树绑在一起。
至死方休。
秋娘不能离开。
那一日,她跪了很久很久,没有唤回长老的心,和一个木娘比起来,整个天边树种族才是需要他们操心的。
秋娘不是不恨,而是恨也无用,她清楚的知道,比起长老的绝情来,她更恨的是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个男人,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欺骗姐姐的话,姐姐也不会离开这里,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情。
异乡人最是可恶不过。
这皆是前尘旧事了。
原本打算拒绝的秋娘回忆起这一段,便有了别的打算,于是不再拒绝。
这件事定下之后,秋娘方才道:“今日,那封印似乎有人动过,我想,着山谷中出了些不安分的,还请长老们多加照看。”
长老却颇不以为意道:“那封印是十位长老一同施法弄的,每日又有三位长老在禁地看管,除非有人能在十招之内破开封印,否则不需要担心。而这山谷之中不会有这样的人。”
秋娘并不多说,只行礼道:“长老们有打算便是好的。”
秋娘退了出去,回了自己房间,不多时便送来一男子,连同的还有一只鸟儿,那鸟儿身体强健,那日坠落后不过短短十多日,不仅恢复了神智,还能跳能飞。
同为化形之物,秋娘能够与它说话,方才知道这男子是天上九重阁的战神,因一些事受了污蔑陷害,被打落下来。
这鸟是凤凰后裔,只是血脉太过淡薄,只有一丝。
鸟叽叽喳喳的,尚且不能化形,更无人能听到它的说的什么话,难得碰见一个,便叽叽咕咕的将它这些年碰见的事一一说了出来,秋娘没有半点儿不耐,她从中选着自己想要的信息。
男人就任凭他在床上躺着,大抵真是神袛,身体很好,没过多久,他便醒了,秋娘便将药给他,让他自己敷。
男人是战神,对天地间气息极为敏感,他一醒来便察觉到了这山谷里有着极为浓郁的灵气,几乎每一口,都能让人溺死过去。
他坐在床上发呆,把玩着小瓶,半晌后方才看着秋娘,询问道:“这里……便是传说中的天边树峡谷?”
秋娘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道:“若是,便请天边树种族出峡谷救苍生,神魔大战万年,世间皆是魔气死气,浸染土地,导致凡人大批大批死去。为今之计,唯有请天边树改善天地灵气,以救苍生。”
沉默半晌,秋娘才轻轻道:“祸害天下的是你们,将我之一族逼至深山的也是你们,如今要我们出去救黎民百姓的也是你们,你们将我族看成了什么?出去,出去做甚,出去好叫他们将我族砍伐劈琢吗?”
秋娘除却在木娘一事上颇为冲动,大多时候是极为冷静的,她断然否决了男人的话。
男人不恼,只是拱手道:“请问贵族长老何在?我去问一问。”
秋娘冷声道:“去了也是这样的回答,何必去,我替长老回了就是——叫天边树出山谷,做梦。”
男人挣扎着下床,肥鸟啾的一声就要变大,秋娘阴恻恻道:“你若是敢变大毁了我的房屋,我就把你和你的主人一块儿丢到禁地去,将你等用火焚烧。你虽然是凤凰后裔,却未必会在我族独有的火焰下活下来。”
肥鸟啾的一声落在秋娘肩头。
男人无奈,这鸟本桀骜不驯得紧,当年他驯化它时,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怎么如今这般轻易被威胁了。
他叹息道:“你这家伙。”
他支起身,道:“你族你不愿意,我便不久留,承蒙救命之恩,他日,若有需要,战宸定当来报。”
秋娘摆手道:“好说,救你并不是白救,你若想报答,不必等到他日,眼下便可以报答。”
“请讲。”
“帮我杀了你们的水德星君。”
战宸不应。
秋娘加了筹码:“只要你杀了他,带着他头来见我,我便跟你出去两年。”
她想,出谷三载,遗祸一族,是长老给她算的未来,那么她只出去两年,总不会有事的。
战宸应道:“好,一言为定。”
秋娘点头:“自是如此。”
秋娘给他上了药,让他养了七天,这才让她离去,她和战宸是私下定的约,万不能让别人发现,送战宸走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的。
有人看见了,取笑她道:“我还以为你要同他一起走。”
秋娘只是冷冷的瞥他一眼,反唇相讥道:“当我是你?看见个活的就想扑上去。”
“你!”
旁边人打圆场:“好了,秋娘也不是故意的,你们都少说两句吧。”
秋娘只冷呵道:“你们想出去,不代表别人也想出去,以后少打些主意,老老实实的待着吧。”
她转身走了,流言却不听。
那人小声嘀咕道:“不过是帮长老办事,又不是真的长老,傲得什么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