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
这一次,女童说的话,他听清楚了。
女童笑着露出细小的尖牙,如同食人花一般,轻声道:“呵,还真是贪婪又污浊的灵魂啊,我喜欢。”
他最终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江无衣砍下他的头颅,将头颅高扬,大声道:“齐王荒淫无道,暴戾横征,民不聊生,天下共睹,今举旗讨伐,暴君已伏,恭请三皇子为王。”
那天的地很红,被鲜血浸染过之后散发着血腥味,冲入人的鼻腔,几乎要将所有人都带着一起陷入疯癫的状态一样。
若荠木然的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活生生一出闹剧。
他做了齐王,掌权亲政,回殿看见的却是江无衣。
他疲乏的对江无衣说:“你要这齐王位,我给你就是,何须如此。”
江无衣温柔的看着他,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不着急,总要再等等,对不对。”
若荠不愿意再等,他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江无衣只在背后悠悠道:“天边树。”
若荠手一挥,树根缠绕住她。
江无衣的确是女中豪杰,对这些属于怪力乱神的东西竟是半点儿不害怕。
江无衣笑道:“你看,不止我侄女知道,我也知道,如果我死了,所有人都会知道。三皇子,你还是好生听话好不好,再忍两年便好了。”
若荠冷冰冰的看着她:“你在威胁我。”
江无衣摇摇头,心平气和道:“不是我在威胁你,而是我侄女在威胁你。”
若荠看着她,脸上有树根似的青筋暴起,他呵笑道:“难道说,两年后你侄女不会威胁我。”
江无衣平静道:“一个巫女,炼制人丹,容她多活两年,已经是仁慈。”
说什么仁慈,不过是互相制衡而已。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利益。
他看着她,已经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了然,他道:“她是你侄女。”
“嗯,这个时候的确是我侄女。”
言下之意便是,有用是便是侄女,无用时便是巫女。
还真是世俗。
他撤掉树根。
江无衣被放松,她平静道:“三皇子能做个明白人真是再好不过。”
她拱拱手,退了出去。
若荠跟随风的指引找到了少女,少女被铁索束缚着,沉重的铁链压在她身上,少女艳丽的面容因为太过苍白而有些楚楚可怜,她见若荠来,只是笑笑。
若荠道:“他们这样对你,你还帮他们对付我。”
少女挑眉道:“哎呀,我不说了么,我不是被操纵着的嘛,我啊,就不该下来散心。”
她嘟嘟囔囔道:“还真是无趣。”
她打了个哈欠,半点儿都不为自己的状况担忧。
若荠道:“我放你走。”
“不,我不走。你也别来打扰我。”她支着下巴,笑眯眯的,“不然我提前做点什么就不一定了,你呀,还是好好的等两年吧。”“
“等两年……”他意味不明的笑着,拖长声音,道,“你确定两年之后,我就会诸事无忧?”
“即便你信不过他们,难道也信不过我吗?我都不在了,就他们拦得住你?”少女呵笑道,“说起来你一定觉得很委屈吧,被一个凡人束缚住手脚,不过我劝你,如果她放你走,你还是直接走好了,可千万不要想着对她做什么,她可不是你能动的。”
“怎么。”
“不怎么,以后你自己就能知道的事情,何必劳烦我现在就告诉你。”
说到这里,少女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一个白眼,道:“行了,滚出去吧,我不想和你说话了,烦得很。”
若荠走了。
门外站着江无衣,江无衣温柔道:“怎么,看了她之后,打消了想法?”
“她……”
“我说了,她生而知之,她不是我江家的人,而是上天赐予的恶魔?神袛?我们也不知道。”
“不过却并不妨碍你们利用她,是吗?”
江无衣笑了笑,没有说话。
弱鸡不再反抗,而是听从江家的安排。
过了两年,在他将退位诏书发下后,回到宫殿里,江无衣奉送上了一份礼物。
是的,礼物是少女的头。
少女皮肤紧致,微微笑着,仿佛还活着。
可只有一个头颅罢了。
若荠本来对这个世界已经失望,然而当看见少女真的死了之后,她才带了一丝不确定道:“你们真的将她杀了。”
江无衣不以为意的点点头道:“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毕竟,如果没有你,她也不会活下去的。”
江无衣慢悠悠补充了一句:“此乃顺应民意。”
“顺应民意?”若荠重复了一遍。
“她的头会被挂在城墙上,受万人唾骂。”
“她是你江家人。”
江无衣摇头:“她不是。”
她说:“既然齐王已经退位,那么请这几日便搬出宫殿吧。”
“我和她见了两面,她都告诉我,不要让你生气。”
她清醒又克制的垂下睫毛,没有说话。
若荠走至门口,回首道:“新任齐王是谁。”
“我。”
“那便祝你寿与天齐,永享孤独。”
江无衣想,寿与天齐她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不过永享孤独是一定的。
她爱的那个人死在了她手里。
此后数千里山河,也无人与她指点。
这一生,到底是一步错步步错。
她看着宫殿外的天,缓缓吐出心中郁气。
从那以后,若荠就离开了齐国,一直飘飘荡荡,无处落脚。
他在人间行走了很久,在每个地方待个二三十年,然后就搬走了,再换个身份。
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不是他的故土,他居无定所,所以注定孤独。
他走过许多地方,踏过许多的桥,见过许多的日出与月升,见过烟雨朦胧,也见过大漠孤烟。
他终于明白,那女子的话是对的,这天底下只有他一株天边树了。
是的,这天底下只有他一株天边树了,他不会再有陪伴他的人。
他为这件事情而感到悲哀,他本来以为自己经历了那么多,对人世已经失望,自己不再需要他人陪伴,然而却因为长久的孤寂,于这一瞬间生出期望,他期望有一个人能够陪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