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路卿末仅仅应了一声,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不过他既然肯问,那么必定是对谢明还有兴趣的。
白萱只道:“在一家盲人学校做音乐老师,许是因为教孩子们,耐心比从前好了很多。”
路卿末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曾和谢明那般亲近过,他自信即便是谢明父母,也没有他那般懂谢明,谢明这人表面上嚣张跋扈,实际上是再好不过的一个人呢。
很多时候,他想,谢明也不过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小孩子罢了。
小孩子总是这样,为了引起父母注意,会做出许多的错事来。
可是她注定是得不到的。
这世上,为人父母者,是不需要考试的,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得偿所愿。
倘若我想要幸福一生,难免便要凭借运气了,若没有三分运气,那么便只能在痛苦当中挣扎。
谢明这人,最易想起自己,却又最不会为自己打算;只知道顺应自己的感情,却不知顺应世上的情;最纵容自己任性,却又最渴求爱,最需要呵护;向来最小心眼,却又最易对人推心置腹。
这样的她,他怎会放得下。
然而有些事,毕竟还是要放下的。
他不是昔日的少年,她也不是那个生活在痛苦中的女孩子。
现如今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世间人大多如是。
一别之后,两生欢喜。
路卿末只应声道:“她如今过得好,这就足够了。”
白萱笑了笑:“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怎么不得去找一找她。”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啊,我如今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又何必纠缠她。”说到这里,他瞥了白萱一眼,“我最后说一次,我不喜欢别人试探我,我希望着是最后一次。”
“怎么?她是你的逆鳞?提都提不得?”
路卿末没有理她。
白萱爽快道歉道:“好吧,我错了,我这周要约她出来,你要来吗?”
路卿末没有说话。
白萱摆手道:“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试探你,可这不是试探,你要来就来,不来拉倒。”
路卿末没有说话。
两人无话,一路前行。
末了,两人各回各家。
周末,白萱和谢明见面,谢明杵着盲人杖一路走来,显得清秀可人,曾经浮躁洗去,艳艳夺目变成温情,一点一点的美丽又动人,不浮躁不自夸,整个人宛若雨后霁空,不沾半点苦尘。
如今的谢明使人心动。
白萱当然没心动,她另有目的。
谢明双眼无神,目光落下,很是平静:“没想到你还会来找我。”
“这些年来一直很忙,现在才空闲下来。”白萱不欲多说,只是如此道。
“十年?现在?恐怕你也的确是很忙的,外面的世界见多了,这里自然便不算什么。我自然便也是不重要的,何况我本来便是与你有仇的。”
“你说话倒比原先尖锐多了。”
“瞎了之后欺负不了别人,自然只好在嘴上下功夫。”
白萱笑了笑,并不怪罪。
她面对谢明的时候,大多十分平和,显得谢明有些无理取闹了。
谢明活到现在,即便再不懂事,也稍微懂了一些人情世故,她很快便没有说话了。
白萱说:“其实我这次找你来也没有什么,只是和你叙叙旧而已,当年我和谁都不亲近,你打了我,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我们因为那些事情,反而有了交际。”
她喝了一口咖啡。
谢明偏头,无所谓的笑了笑:“嗯,年少的轻狂的时候总是会不懂事,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想来想去也只怪你自己当时不反抗。”
沉默不会使施暴者反思,反而只会让他们觉得好欺负。
白萱淡淡的笑了笑,并不接话:“我看你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拐杖,你眼睛还没有恢复吗?”
谢明微微摇头:“不知道,已经很多年了。”
“我记得你这眼睛是淤血压迫视网膜,怎么?这么多年来,淤血还没有散去?”
“不知道,医生说也许这辈子都散去不了了。”大抵谢明接受自己眼睛瞎掉这个事情很久了,再次提起眼睛,谢明并没有如当年那段暴怒,反而是以一种非常平静的姿态接受了。
她平静的说着话,就像是在讨论别人的事情一样。
耳边传来了椅子的挪动声。
白萱平静道:“你眼睛瞎了还真是可惜,这样的话,即便你亲生妈妈站在你面前,你也见不到她的样子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谢明心中一紧,有些紧张,她觉得头开始眩晕,仿佛在轰鸣着什么,就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
她在害怕,在恐惧,不是自己父母亲生的这件事情,同眼瞎一样,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困扰在她心头的两件大事,使她如同得了创伤应激症一样,如果不提起这两件事情还好,一旦提起便如同疯了一样,她会感到痛苦恐惧和绝望,眼泪便情不自禁的流下来。
天知道,白萱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眼瞎的时候,她为了控制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
白萱笑了起来:“我可没有说胡话,你妈妈跟你长得很像,都是看起来很温柔的大美人。”
白萱做作的叹了一口气:“你不能见到你的亲生母亲,我真为你感到可惜。”
谢明摸索着拐杖,要往外面走。
白萱只是平静的坐在座位上:“我在国外的时候看见你母亲了,她很想念你,你确定不看一看她吗?”
白萱又笑了起来:“哎呀,我忘了,你看不见,但这样的话,你和她说说话不也很好吗?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妈妈以前也说过。
逃避就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她叹了一口气坐下:“所以你还真的把他找来了。”
“不,不是我找的,只是凑巧遇上的而已。”
“你说这话,谁信呢?”
“你信不信不重要,总之我信了。”
有妇人张嘴说话。
谢明不耐烦道:“你在说什么玩意儿?我听不懂,怎么?不会说人话吗?只会说鸟语。”
妇人脸色有些难看,像是被谁破了面子,她换了换,用生硬的语调道:“很抱歉,我的孩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