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声,心底的那些郁郁都没了,她只朗声道:“你这把年纪,以后别说自己是少年,还不负少年头,嗤,你老了,大叔,学什么江湖意气。”
江寒月摸了摸自己脸,他应当是不老的,他若没记错,自十六岁后,江湖上的不少人便对他爹提及自家亦或是亲戚家有个女儿,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待到十八岁,爹给他定了表妹,那些人才不再提及,偶尔也会有些小家碧玉被英雄救美,非要死缠烂打着以身相许。
这小姑娘见他生的好,第一面便夸了。
他应当不是大叔,他若是大叔,也应当是生的好看的大叔?
呔,他对小女孩儿的话也太过介意了吧。
他微微侧着头,落日余晖洒下,衬得他白衣染金光,俊朗风流,旁人见了,定是睁不开眼。
美人美景,总是叫人心动的。
她睁开眼,侧头看着他在夕阳下镀了层柔光,她抿抿唇,将地里的大刀提起用江水冲了冲,收入刀鞘,扛在背上,走了两步,头未回,只是问道:“你不是要请我喝酒。”
江寒月一愣,呵笑道:“哎呀,小娘子,真是口是心非。”
她没理,径直的上了酒楼要了上好的酒,百杯不醉喝千杯,一杯一杯的喝下来。
江寒月跟上。
酒楼外有一树桂花,未到花期,又有些不知名的树,花谢花落,开一榭,落红处,白兮雨掬英侧首看他,笑而不语。
江寒月一生见过许多美景,今见,却甚喜。
他想,美人黑衣佩美酒,执美花,真乃美。
他上楼,点了酒,酒是好酒,却不是烈酒。
这酒楼是有名的,不会以次充好,也不会勾兑水。
他想了想小姑娘性子,点了花雕酒。
花雕酒酒性柔和,酒色橙黄清亮,酒香馥郁芬芳,酒味甘香醇厚。
花雕酒中最着名的便是女儿酒,相传富家养女,初弥月,开酿数坛,直至此女出门,即以此酒陪嫁。其坛常以彩绘,名曰花雕。
初年乃是江浙地区的习俗。
传说早年绍兴有张姓的裁缝妇人有喜,裁缝望子心切遂在院内埋下一坛黄酒,想等儿子出世后用做三朝招待亲朋用。孰料妇人产下一女,失望之余这深埋院中的酒也被忘却。后来其女长大成人,贤淑善良,嫁与张裁缝最为喜欢的徒弟,成婚之日院内喜气洋洋,裁缝忽想起十八年前深埋院中的老酒,连忙刨出,打开后酒香扑鼻,醉人心脾,女儿红由此而得名。此俗后来演化到生男孩时也酿酒,并在酒坛上涂以朱红,着意彩绘,谓之“状元红“。
是以,状元红和女儿红是一样的,只不过是为其埋下时,那个人不同而已。
女儿便是女儿红,男子便是状元红。
那一夜,两个人静默的喝着。
酒楼有很多酒,够他们喝了。
她不说话,他不问。
江寒月一直是个克己守礼的人,甚少喝酒,直到如今,也只每年除夕团圆夜,被允许喝一杯酒。
他酒量是真不好。
白兮雨还没喝出个什么名堂,他就醉了。
天亮了,她踢了一脚醉在桌上的人,嘴边浮出一抹淡笑,她是很少笑的,因为这世上值得她笑的太少,久而久之她便不笑了,只是那一刻她莫名的心中泛出喜意,她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于是放在心里。
扛着大刀,去厨房弄了热水洗了把脸,转身离开。
她天生丽质,皮肤吹弹可破,因长年在外,并不画妆,不会如同那些名门弟子,出门在外,还得打扮梳妆一下,她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便已算是她心情好。
没想过会再见面,她以为他们之间只是喝酒,天亮离散,不过路人。
不过总是能见到他,这登徒子似乎打算缠上她。
她知自己生的好,别人送她血罗刹之名,血是指她杀人杀的多,罗刹,此云恶鬼也,食人血肉,或飞空、或地行,捷疾可畏,乃是指她武功,男即极丑,女即甚姝美,并皆食啖于人,乃是形容她外貌。
她摸摸脸皮,心想这些人眼光还是有的,晓得她是美的。
她路过一处寺庙,香火鼎盛,她看了一眼,走过去。
不远不近的跟着江寒月上前,离她一步远,他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江寒月道:“你若想进去便进去,佛菩萨是不会在意那些的。”
白兮雨呵笑一声:“你看那门联上写的什么。”
江寒月看过去,虽隔的有些远,可他练过武功,自然也练过眼功,视力好的不得了。
他一眼便看见了门联上写着:
若不回头,谁替你救苦救难。
如能转念,何须我大慈大悲。
“他们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刀握紧了,已经放不下。”
白兮雨很想放下刀,然而有些东西,握紧了,放不下。
她没有说话。
他叹了一口气:“小姑娘,如果我可以保护你,你愿意不再杀人吗?”
“倘若刀客没有刀,剑客没有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不仅是个姑娘,我还是一个妖女,如果我没了我的刀,我会死去。”
“你信我,我不会让你死。”
其实江寒月说谎了。
他这一生说过很多谎,他想这一次说的话也没有什么,可他没想到自己后来会那么后悔。
后来,他后悔了,可她再也不要他了。
人这一生,做的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他说的那么多谎,活该有报应。
白兮雨心微微动了一下,最后否认道:“来来去去的说些什么废话,喜欢厌恶全凭一张嘴,我愚笨,真没力气与你玩什么文字游戏。这样的话以后莫要再说了。”
“小姑娘,你得明白,你要坦然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不如意,学会释然,不要诅咒,记住,都扛不住才是关键。扛不住就扛不住。你还有大叔我。”
他促狭的笑,很是欠打。
白兮雨听到这里,不由觉得这登徒子生就一张好嘴,说起话来又是甜言蜜语的,又是得理不饶人的,还挺有趣。
只她笑了笑,轻轻送他一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