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当她一旦获得点儿什么的第一反应不是好好享受,而是时刻准备着失去。
做好最坏的准备,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害怕与恐惧到不肯接受。
她说:“走吧。”
江寒月付账走人。
大街上,夜市热闹,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灯火通明,从街头到街尾,小贩叫卖声,嬉闹声不绝于耳。
白兮雨将一张五十两银票露在他面前,道:“这给你。”
江寒月没接。
白兮雨道:“你认识我以来,请了我好几餐酒,好些饭,我都记着的,你收着。”
“我花钱是我愿意的。”
她将银票塞到他手里:“我不愿意。”
他并不固执,他收下了银票。
白兮雨转身街边上买了两个面具,一个孙悟空,一个猪八戒,她笑眯眯的将猪八戒面具给了江寒月。
江寒月迟疑了一下,接过戴在脸上。
白兮雨笑道:“你这人好色嘴又滑,正是个猪八戒二师兄。”
江寒月笑了笑:“难不成你就是专欺负我这二师兄的弼马温?”
她迟疑了一下,却也笑道:“是极,我以后定然是会欺负你的。我这般的性子,可是受不得半点儿委屈。”
夜色深深,灯火葳蕤,亮光下,少女的脸越发美艳得过分。
他内心迟疑,表面上却很是爽快的点点头。
他想,答不答应有什么关系,横竖都是假的,一个妖女的事儿何必当真。
白兮雨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动了动,回握住他,走了一会儿。
街道上人不大多了,夜里凉风,白兮雨突然开口道:“有些事儿我需得和你说清楚,我喜欢你,你怎么对我都不要紧,可是我不喜欢你了,便免不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与你清算。”
“好。”
“你不能对我不好的。”白兮雨想了想,如是道。
她明知岁月无常,却千千年年的求个不变。
这世上哪儿有不变的呢?可是她不管,她就是贪心,她就是想要个不变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很难吗?
很难。
正因为难,才会被讴歌,才会一遍一遍的拿出来当做榜样。
世人皆知,贪财好色是人的本性,三心二意,沾花惹草,更是众人所求,谁不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三千后宫佳丽,又有几人能舍。
因难求,才要求。
唯有一心一意,方才能证明你爱我。
天地间,唯有你将长久爱我这事儿,能让我感到高兴。因为啊,人这一生来来往往的经历许多人,可是有哪个是能够长久相伴的呢。一想到有个人会永远爱自己,便足够高兴了。
永远?小孩子才相信永远。
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做个小孩子呢。
此后,见君方知相思浓。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能对我不好的。”
江寒月应道:“我自然是不会对你不好,你信我。”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即便现如今已经灯火阑珊,他的眸子也亮得如同天上星,就好像一瞬间,那些星星全都落在了眼前人的眸子里,星光闪烁,美丽又叫人心动。
她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你真好看。”
他也笑了,笑得并不像往日轻佻,反而是带了点儿淡然与镇定,很像很像所谓的正道人士。
白兮雨心里有些疑惑,可是听见他温声说的话,她又暗笑起自己的多疑来。她既已决定相信他,又何必疑心他,倘若因为一点点事情而疑心,她又何必和他在一起,做她独来独往的妖女不就好了吗。
他说:“小姑娘,你也很好看。”
他说过她好看,说过她可爱,可是,这是头一回她觉得他是真心这么觉得。
她抿唇笑了笑,牵着他的手往回走。
他们在城里买了套宅子,宅子并不算大。
江寒月本想买个大一些的,免得委屈了白兮雨,可是白兮雨想要个小宅子。
她说:“大宅子太空了,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想离你很远很远。”
白兮雨啊,一直记得年少的时候和爹娘住在一个小小的茅屋里,房子不大,却很温馨。
后来爹娘死了,她被义父收到了圣火教,圣火教很大,人很多,可是教里面却很空很空,因为那里面没有太多的人,所有人都在教外做各种各样的事,教里只有长期闭关的义父,还有大夫胡子叔叔,还有左右护法,还有一些来来往往叫不上名的人,这些人根本用不着记名字,因为很快他们就会死去,她不用知道那些人的名字。
人若蝼蚁,即便死去,倘若太微不足道的话,也是没人在意的。
是的,她知道这些人是干嘛的,她也知道圣火教是干嘛的。
她不傻,她只是有自己的考量罢了。
她很明白,她现在做的事,就是当年那些杀了她父母的人做的事情,她本应该嫉恶如仇,打抱不平,让这天下如她这样的孩子少一些。
可是她承蒙义父照顾,便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得,不论她想做什么或是不想做什么,都会因为义父而去多加考虑。
而江寒月也记得自家的宅子里边很大,雕楼画砌,小桥流水,莳花锦草,自然是美的。
即便是石老爷子来他家时,也为他家园内装修而赞叹,只因这天下少有如他家这般讲究的大宅子了。
可是有那么大的宅子,有很多的丫鬟仆从,他还是时常感到很孤单,就好像那么多人,那么多随时可以见到的人,其中还有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明明每日见面,却无话可说。
他们对他来说,仍旧如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一样。
他想,宅子小点儿便小点儿呗,就当是体验生活了。
他将宅子买的极小,两间房,一间厨房,别的就没什么了。
纵然是魔教妖女,也该谨防男女大防的。
若以他新任武林盟主以及江家未来家主的身份来看,这样的小宅子自然不可能是他住的地方。
他家传承已久,家底颇丰,行走住卧皆是按照教导来,行差错步不得。
虽说江湖上的人再金贵,也无法如同朝廷上那些身居高位的朝廷官员家的贵公子一样,轻奢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