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轻丫头!”
看完闹剧,准备回自己的清风小院睡回笼觉的谢云轻被二夫人追了上来。
对上二夫人发红的委屈眼眸,谢云轻眼底划过一丝明悟,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装傻道。
“二婶有事吗?”
林觅荷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不由噎住。
平日里云轻丫头不是最有眼色的,也知道关心她六哥哥,体谅她这个二婶的难处,还时常安慰她,今日怎么……
愣愣的?
注意到林觅荷眼底的疑惑,谢云轻不由想起前世,她遭到侯府明晃晃的厌弃后,见识到的这位好二婶翻脸不认人的嘴脸。
再想到林觅荷此刻心里打的算盘,心下只觉得讽刺至极。
当年侯府遭难,除了已经找到尸体确认死亡的的四叔四婶外,还有两位活不见人和死不见尸的。
那便是,侯府嫡出的二爷和五姑奶奶。
谢二爷失踪后,留下怀着身孕的二夫人,因为悲伤过度,加上流放途中身体亏损,产子后竟然没有奶水,所以二房幼子被老夫人抱给了儿子正要断奶的大儿媳妇喂奶。
那个时候林觅荷就疑神疑鬼,各种作妖,生怕一不留神小儿子被老夫人抢给了大嫂。
幸而大夫人沈懿芳很快就怀上了双胎,回奶了。
终于二夫人不用担心小儿子被抢走了。
但她又开始恨这对双胎来得不是时候,耽误了她宝贝儿子吃奶……
总之,在谢云锦的锦鲤批命出现之前,二夫人其实是很痛恨大房一对双生姐妹花的。
锦鲤命一出,林觅荷不敢再对谢云锦有什么怨言,于是双倍的怨念自然全给了谢云轻。
再后来,侯府恢复爵位,林觅荷算盘珠子一响,又哭着闹着要把已经七八岁的小儿子过继给大房。
老夫人感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二儿子,又想到这些年来二媳妇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便做主将二房的小儿子谢云荀过继给大房了。
反正都是她的孙子,从遗腹子变成侯府嫡子也是一场造化。
因此,堂哥便成了谢云轻姐妹二人的嫡出六哥。
恐怕满侯府的人都以为,二婶送出儿子博造化奇葩了点,但也是母爱无私……
可重活一世的谢云轻却知道,她这位看似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好二婶,所图可不小呢!
不过左右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再也不会插手侯府的任何事情了,只需要坐等看戏就好。
见谢云轻迟迟没看懂她眼底的烦忧,林觅荷心下不由恼怒起来,暗暗的瞪了眼一副乖巧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谢云轻,终于还是耐不住先开口了。
“咳咳、云轻丫头啊,前日里赵侍郎夫人来访,给府里送了些花神茶,你母亲可有给你送过去?”
说着林觅荷故作失言的用手帕抵住嘴巴,担忧的朝谢云轻打量过去。
只见谢云轻依旧低着头,没说话。
但林觅荷心里已经悄悄一喜,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这丫头恐怕正在伤心呢!
但她也不怎么意外,毕竟她那位好大嫂的心都偏到爪哇国去了,别说花神茶,便是谢云锦挑漏的破布也指不定想不起这个八侄女呢!
真是可怜的小姑娘呐!
不过……论可怜,谁能论得过她的荀哥儿啊!
林觅荷眼底的心疼顿时真实起来,她怜惜的朝谢云轻看过去,柔声安慰道:“你也别多想,定是大嫂管理侯府庶务太忙,还未想得起来!等她想起来必不会少了你的份的。”
心说才怪,林觅荷继续慈爱道:“你啊……和云锦丫头一样,都是侯府、是二婶的好锦鲤,心头肉,二婶那边也分得了些花神茶,一会儿便让丫鬟给你送过去,可不能叫我们云轻丫头受了委屈!”
说着,林觅荷伸出手绢,准备轻轻的擦在小丫头的额头再温声软语以示关心一番。
却不料,不等她碰到谢云轻,谢云轻便后退了一步,在她错愕的神色中,朝她俯身鞠了一礼。
“那就多谢二婶婶心疼云轻了,只是……”
她为难的顿了顿,随后眼睛一亮:“怎好让长辈麻烦,不如我一会儿直接让丫鬟跟着二婶去取便好!”
小丫头语气天真可爱,眼底的感激真实不作伪,还一副自以为体贴的模样,小手一挥,转头安排。
“金锁,你便直接跟着二婶回院取花神茶吧!虽然二婶慈爱,心疼我,但这次你可得看好了,不许叫二婶将花神茶一点不留全都送给我!”
说完,谢云轻回头忽然注意到花丛后的一道暗影,她眼眸微闪。
再次朝手还僵在半空迟迟忘了放下来的林觅荷再次俯身,顺着林觅荷的话道。
“幸好这侯府还有二婶关心我,便是母亲也没有……”
说着似乎察觉失言,谢云轻轻轻咬唇一顿,面色失落又强装乐观的挤出一个笑容来。
“二婶送的花神茶定是极好喝的,我先回去准备着水,等花神茶一来便泡上一壶,定不辜负二婶的一片慈母心肠!”
说完,她似乎等不及了一般,迫不及待的就往清风苑的方向走了。
边走还边做出擦眼泪的模样。
等林觅荷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看不到人影了。
她彻底僵住。
她是要表现慈母心肠,但不是对这丫头啊,她是想暗示这丫头……她六哥的处境,让她去关心她六哥啊!
这几日,她是知道这丫头又在偷偷出府捣鼓什么好东西的。
虽然这丫头不讨人喜欢,但她拜了个什么劳什子怪师傅,虽然怪,但对方的医术她是见识过的。
她过来关心这丫头,就是为了引出她的荀哥儿要试药,想让她去求一求她那位怪师傅看能不能想想办法……
如今怎么回事?
这丫头疯了?
她自己都舍不得喝的花神茶,那丫头竟然要狠心全要了去!
虽然她往日嘴里说的是什么好东西全给她了,但她能分出十之一二都是有大事相求的时候了,不过仗着府里没人在意,这丫头也没眼界,说什么便信什么罢了。
真要她全给,她才舍不得!
想到这里,看着被谢云轻留下来的丫头,二夫人还是有点不甘心没能达成目的,她轻咳一声,朝谢云轻留下来的丫头挥挥手,道:“你去伺候你们家小姐去吧,花神茶我一会儿给你们家小姐送过去。”
却不料,这丫头是个实心眼儿的,一点不知变通,只一本正经的摇摇头。
“二夫人,二小姐有命,不能叫您做长辈的麻烦,我脚快,没关系的。”
林觅荷真实的一噎。
这是麻烦的事吗?
主子是个不讨喜的,没想到连丫鬟也是!
这该死的榆木脑袋,难怪被指给云轻丫头!
在心里叹了口气,想到以后有求于那丫头的地方还多着,林觅荷只能肉疼的,一步一步艰难回自己的院子。
等林觅荷离开后,花丛背后,一个面色铁青的贵妇人领着一位老妈妈走了出来。
赫然正是大夫人沈懿芳。
她捂着心口,想着刚才那母慈女孝的一幕,狠狠的咬碎了银牙。
“我说这小白眼狼怎么成日和我这个母亲作对,原是这贱人在暗处拱火!”
“这儿子是她哭着求着硬塞给我的,现在又做出一副我抢他儿子,她便要抢我女儿的恶心模样,真是……”
“真是……”
沈懿芳气得呼吸不畅,骂不出来了。
程妈妈想起刚刚那个小姑娘抹眼泪的背影不由有些心酸,可想到了从前她劝说后,沈懿芳的反应,只能暗暗在心里叹息一声,淡声宽慰道:
“夫人莫气,当心身子。”
程妈妈不接着她的话吐槽,沈懿芳倒也不恼,这是她的奶娘,性子沉默些,但对她的关心却不算少。
她顺势靠在奶娘身上,顺了顺气,却丝毫没有提起被她遗忘的花神茶来。
显然不觉得自己区别对待两个女儿有哪里不对。
程妈妈见她这样,浑浊的眼底叹息越发凝重,但终归沈懿芳才是她一手奶大的孩子,是她的小姐,也是她的……主子。
明明一开始小姐也不是这样的,她当年是很喜欢自己生下来的一双幼女的。
再后来,便是一步错、步步错,她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小姐仿佛陷入了某种偏执。
一开始她还能劝着一些,再后来,便是她老婆子多为八小姐说几句话也要遭到厌弃了。
她终归只是个下人啊。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