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安。
次日一早,薛屿睫羽轻颤率先醒来,视线随意地勾勒了几笔身侧人的眉眼,无声地起了床。
细碎的声音并未吵醒小恶魔。
本着是想让他也多睡一会儿,没想到却引得他不安了起来。
——
“你……”阿加雷斯掀开马车帘子,眼底带着些小心翼翼。
还好是在车里等自己。
“看你睡得香,没忍心提前叫你。”
单手托腮,神明未管体内肆意侵袭的恶魔气息,有些好笑地看着面前人。
阿加雷斯不用想也知道体内对立的两种气息交织会有多痛苦,主动抓住他的手开始为他调息。
但薛屿仍然面色不变,只是唇角噙着笑意看着他。
他知道阿加雷斯在想什么。
顶不住他的视线,阿加雷斯率先低下头,抿住唇将视线转向薛屿的腕间。
“我待会儿去给你寻一些减轻痛苦的药物……”
“不必。”淡淡回应一声,薛屿勾唇,“我自己有。”
“那……”
“你什么都不用做,让我靠一会儿就好了。”
薛屿越是这样说,阿加雷斯越不自在。
他心里始终有这道跨不过去的坎——神明本不该承受如此折磨的。
小恶魔想要为他做些什么,甚至神明要惩罚他都可以。
只要是神明想让他做的,他都不会抗拒——至少这样他心里会好受一些。
但他的神明似乎十分体贴,什么都不让他做。
“舟车劳顿,好生歇息。”
薛屿侧目看着将“复杂”写在脸上的某人,轻笑道。
惩罚?想都别想。
有错就该罚——那是他所期待的,是他求来的。
对他来说是“奖励”,能让他心安理得的奖励,不是罚。
成全小恶魔?怎么可能。
视线停留在了阿加雷斯低头露出的发旋,神明深蓝色的眸子微眯,指节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在你完全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之前,我又凭什么要赏你,让你心安呢?
不出意外地,他在小恶魔眼底望见了完全不打算藏一下的期待。
还有那么半抹的兴奋。。。
“你在期待什么?”视线温润地看着阿加雷斯,薛屿捏住他下巴的力道却加重了两分。
这能说出来吗……
阿加雷斯没想到他会直接问出来,看着面前人因为早起而泛着水汽的眸子,张了张嘴支支吾吾半天没回答。
一时间犹豫了面前人到底是恶魔还是神明。
“嗤。”
小恶魔听见面前神明轻笑一声,本以为会有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的场景发生,却见他只是将帘子掀开把头伸出马车外片刻,向外面人下了声命令。
“启程。”
微微愣了一瞬,阿加雷斯感觉心里闷得慌,一团郁气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正巧错过了身侧神明微微勾起的嘴唇。
指腹摩挲起杯盏的花纹,神明并未多言,只是抬眸打量着面前的小恶魔,眼底带着几分清浅的笑意。
回去还有好些天的路程,慢慢来,急不得。
————
一天后,再次路过了之前的那个小镇。
阿加雷斯面上看似沉默地已经接受了薛屿的态度,但内心则不然。
甚至还有点恐慌。
一天过去了,他知道薛屿在想什么,而薛屿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们都在等某个机会,或者说,是他在等某个机会。
但只要他表现正常,难受的就是薛屿了。
随手沏了一杯茶,薛屿刚送到嘴边,就被小恶魔夺去。
“嘶——”
烫烫烫烫烫烫。
阿加雷斯刚喝下去一口就差点喷出来。
“小心点。”帮着面前人看了几下他伸出来的舌头,薛屿蹙眉轻声叮嘱道。
偷鸡不成蚀把米。
看着神明温柔关怀的动作,他心里更难受了。
“我出去吹吹风。”
害怕继续待下去自己会更愧疚,阿加雷斯深吸了口气出了马车。
——
“这雕像怎么又……”
刚出马车就听见周围随行的军队里有人说道。
“怎么了?”一边问着,阿加雷斯看向了众士兵围着的地方,瞳孔微震。
他之前修好的神像又被破坏了。
甚至这次还更彻底。
“怎么回事?”
强忍着怒气,阿加雷斯回头瞥了一眼载着神明的马车并未有所动静,最终挤到了碎石像附近沉声问道。
“半个多月前不是神像突然好了吗,”一个看似是当地人的镇民有些不好意思,赔笑道,“那时候疫情还没好,这里信仰神明的人本来也没多少……”
换句话的意思是几乎全部都是不信仰的。
知道是一回事,但说出来又是一回事。周围的圣骑士和神侍脸色都不是很好。
“所以在各位大人离开后,一些闹事的就又把神像砸了……这不,新的材料还没到,所以……”说着说着,那个当地人声音小了下去。
不能杀人。
额角青筋凸起,阿加雷斯默念着压抑心中的想法。
一个镇上总不可能没有一处做雕像的吧,而且,都半个多月过去了……
见周围人面色皆欲爆发,阿加雷斯上前一步,“谢谢老伯了,我们在这里借宿一晚就走,不会做什么的。”
“害,看大人们这行头都不会骗人,你们先随意哈,我去问问乡亲们有没有什么空房。”见面前黑发青年一身正规的神侍服装,当地人客套话说完就溜了。
“大人,这……”
等他离去,周围的圣骑士和神侍都看向了阿加雷斯。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就行了。”
血红的夕阳洒在破碎的石堆,众人凌乱的影子交错在地面移动着,如同鬼怪一般,最后只留下了那堆碎石和阿加雷斯的影子。
蹲下身随手拾起一块,阿加雷斯笑出了声。
这碎石碎得不是一星半点,完全用不了一点。
——
将一大块高级纯色魔晶石从他的领地移过来的时候,天上已经挂起了一两颗星辰。
高级纯色魔晶石,拥有常人破坏不了的硬度,一般是用来做防御法阵的阵眼或者高阶防御魔具。
珍贵但不至于稀缺,可是两米高的一整块还是比较少见的了。
操持着蕴含着魔能的刻刀,阿加雷斯一笔一划地雕刻着心中的神明。
先是大块的碎片,再是不断的粉末碎屑,地面的石料愈发堆积,神像也逐渐成型。
从黑夜到白天,星辰吻别霞光,一刻不停地雕刻着自己的神明。
我亲爱的神明。最后一笔,阿加雷斯吻上了亲手雕刻的神像。
魔晶石冰凉光滑的触感,如肌肤一般。
眸色微暗,恶魔在神像周围加上了一层禁制。
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