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和解
冯雪莹到了舅舅家门口,自行车靠斜靠在身上,耐心地等着。
她知道冯德昌一定在后面磨磨蹭蹭,给足时间让他做心理建设。
终于,冯德昌推着自行车来了。
到了冯雪莹跟前了,作势又要掉头,“要不,我还是……”
“爹,这来都来了,真的不进去吗?”
她看着父亲那张为难的脸,似是在下决心。
“来了!”
两人纷纷抬头看着门口的人。
“大舅。”冯雪莹叫了一声,就快步往里走。
冯德昌抬头看完,目光马上就闪开了,他咬了咬嘴唇。
“那个……”对面的人搓着双手,“快,进屋吧。”
他一直看着冯德昌, 期待着他的回应。
冯德昌“哎”了一声,慌乱地推着车子进了门。
那一声答应中有着莫名的兴奋,他像新女婿第一次上门般激动。
大舅哥听到后,也面露喜色,踱着步子去揭门帘。
冯德昌支好自行车,转头看到门帘下钻出的两个人,二舅哥和三舅哥。
不等他说话,那两人赶快说:“德昌,快进门,挺冷的天。”
“哦,哦!”他们互相对望着,眼神中有各种情绪,唯独没有愤怒。
四个男人在此刻,为了同一个女人,用他们自己的方式,在沉默中和解了。
屋内闹哄哄的,十几口人都挤在外奶奶的小屋里。
“妈,我来了!”冯德昌向外奶奶打招呼。
外奶奶的身体大不如以前,眼睛看不太清了,又是小脚,大部分时候都在炕上坐着。
听到女婿的声音,她问道:“是德昌吗?”
“妈,是我。”
她嘴里连连说着“好,好”,抬起袖子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擦着。
那一天的晚饭,做得比过年的时候还丰盛。
王秀芬像小时候一样,嫂嫂们都不让她动手。吃完了,她就坐在炕沿上,静静地看着屋里的每个人。
侄子、侄女们都比雪莹大,围着她问东问西的。
三个哥哥和冯德昌天南海北地聊,仿佛要把他们欠下的话都补回来。
从冯德昌进门起,谁也没再提过以前的事,好像一家人从来没有过嫌隙。
看着他们一个个喝酒后,勾肩搭背的样子,王秀芬心里真暖和。
她早上进门劝说哥哥们,就算是为了自己,也不该一直跟冯德昌置气。那是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爹,希望哥哥们放下成见。
她的哥哥们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都有缓和关系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谁也迈不出第一步。
既然冯德昌都能放下面子,他们就没什么可说的。
王秀芬发自内心地感谢哥哥们,也感谢冯德昌,还有她的小棉袄。
第一天,醉汉们酒醒了,才提起正事。
他们把买豌豆的事情,从头到尾给大家说了一遍。
三个老头都摇头叹气,这两年村里种豌豆的人不多,他们家都好多年不种了。
“买豌豆还不容易?去乐民县。”
说话的是大表哥王天成,他是大舅的儿子。
“是不是真的?你可不要满嘴瞎咧咧。”大舅不大相信。
另外两个舅舅都是一样的态度,对王天成说的话表示怀疑。
他是弟兄几个中长得最帅的,从小就深得长辈们喜爱。长大后当然也讨姑娘们喜欢,可他就长了一张嘴,太爱吹牛了。
“真的,你们不信可以问玉萍。”他拉过一旁的媳妇陶玉萍,急忙让她说,“你们县种豌豆的人多不多?”
陶玉萍笑着说:“他说的是真的,我们那边很多人种豌豆。”
“看吧,老不相信人。”王天成埋怨道。
他的样子逗笑了众人。
“这样,让天成带你们先去看看。”大舅安排着。
“不用看,真的有,直接去买就成,拿麦子换更容易。”王天成肯定地说。
冯德昌说:“不用天成去,知道地方了,我们去看就行。”
“我觉得大哥说得有道理。”冯雪莹冲天成笑了笑,“按照地势和环境,乐民县最适合种豌豆,肯定有的。”
三舅的儿子王天宇也站出来了。
“雪莹说得对。豌豆耐寒,还耐旱,这都符合乐民县的气候。”
“可豌豆产量不行啊,为什么还要种呢?”三舅问道。
“你说的是我们,对于他们来说,小麦产量更不行,还不如豌豆。”王天宇说着,看向陶玉萍,“大嫂,是不是?”
“应该是,要不我们那边的人为啥不种小麦。我觉得不是不想种,是不能种。”
陶玉萍的回答一针见血,长辈们都没了意见,谁让这一个个的都是进过学校的人?
“爹,干脆我开上手扶机带姑爹他们去吧。”王天宇又来一句,“我还没去过乐民县。”
三舅拍了一下他的头,“臭小子,你当让你去玩呢。”
“我去吧,你人生地不熟的。”“人生好砍价。”两人吵吵着。
“德昌,要不就让天宇拉你们去?”大舅指了指一旁大着肚子的陶玉萍,“玉萍身子重,还是让天成陪着吧。”
“大哥,真不用,我们回去赶着马车就过去了。”冯德昌推辞着。
大舅板起脸说:“赶什么马车?自家的手扶机,你用就行了,啥时候要用就来开。”
二舅、三舅也附和着。
话说到这份上,冯德昌再拒绝,就是还拿自己当外人。
“那就听大哥安排。”
他是真的羡慕几个大舅哥,他们是教养使然,还是性格决定的,整个家庭和别人不一样。
村里有弟兄几个反目成仇的;有几个儿子不养老娘的;有为了钱、为了粮打破头的。
可像他们三兄弟这样相处的,他真是第一次见。
他们都有孙子辈了,地还在一起种,活还在一起干,大家合买一台手扶机共同用。
虽然分了灶,都在一个院里住着,老太太屋里不开火,每餐都有不重样的饭端过来。
妯娌们相处融洽,小辈们没有矛盾。
三个哥哥还像小时候一样帮着妹妹,从来没有“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的想法。
冯德昌看着这家人,真心的愧疚。尤其是对坐在炕上的丈母娘,自己没有尽过一天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