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点点头,“是的,准确来讲应该是某种麻醉类的药品,它会让患者浑身无力,但…”医生说到这儿又蹙了蹙眉,“但这个药品的成分很奇怪,市面上根本没有出现过。”
“是du吗?会不会上瘾?”裴煜问的很急切。
“不是du,但会不会上瘾这个不确定。”医生对着一旁的护士摆了摆手,“你先把患者推回病房。”
“好的。”护士推着桑一走了。
裴煜的视线一直跟着,直到桑一进入病房才重新看向医生,眼里满是担忧与疑问。
“来我办公室聊吧。”医生拍了拍裴煜的肩膀,转身朝着自己办公室走去。
裴煜顿了顿,快步跟在了后面。
进了办公室,医生拿起一份检验单递给裴煜,“这个是从患者血液中提取的药物化验报告。”
裴煜连忙伸手接过,仔细的翻看了起来,上面很多艰涩的药物名称和成分,他看不太懂,但是当看到LSd的时候,他的手顿住了。
“这个LSd是什么?”裴煜指着报告单中的一页问医生。
他记得,小雨的尸检报告里,也有这个药品成分。
医生推了推眼镜,缓声解释,“LSd,全名为麦角二乙酰胺,是一种合成的半人工致幻剂,注射了这个药以后,患者会出现情绪不稳、幻觉多变的情况。”说到这儿,医生拿起桌子上的另一份报告单,他看了两秒后,抬头问裴煜,“患者有什么精神类的疾病吗?”
裴煜点点头,“有,她有间歇性精神分裂和躁郁症。”
“那就是了。”医生把报告单放在桌子上,指着其中一栏给裴煜看,“从血检报告上看,患者应该是对阿片类药物有着很严重的物质依赖,给她注射致幻剂的人也明显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是故意选择在精神和肉体上同时折磨患者。”
“阿片类药品跟她身上被注射的致幻剂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裴煜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她的妹妹这十多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人在她身上注射这样的药品?
“患者因为常年服用阿片类止痛药,中枢神经肯定是比一般人要脆弱,而在注射了这种致幻剂以后,患者的中枢神经会被改变,视觉、痛觉多处感官都会被放大,这就让患者身体对疼痛的刺激变得更加敏感。”医生说。
“痛觉…被放大是什么...意思?”裴煜声音有点艰涩,“是她身上的这些伤会更痛是吗?”
“也可以这么理解。”医生耐心的讲解着,“举个例子,假如一个正常人可以在极寒的冷水里待超过两分钟,那么患者只能在里面待15秒。因为她感受到的痛苦会是正常人的6-8倍。”
裴煜只感觉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脑子里也嗡嗡直响,这一刻,周围的所有人、事、物好像都扭曲了。
他感觉医生的话就像是外来的声音,离他很遥远,击打在他的耳膜之外。
所以说,桑一是忍受着比常人痛苦8倍的疼痛以及不知道什么程度的精神折磨,一直咬牙坚持着,等着他来。
那一个小时里,桑一到底经历了什么...
裴煜甚至都不敢想。
医生也许是想安慰安慰裴煜,他拍了拍裴煜的肩膀,缓声说,“但看患者现在的状态,应该不是第一次注射了,如果第一次注射这样的剂量,患者一定会因为受不了精神折磨而发疯或者是自杀的,但以患者刚刚拍的ct片来看,她大脑没什么太大问题。”
裴煜看了一眼医生,没有说话。
那就是说,桑一曾经一直被这种药物折磨着,她这十多年到底去了哪儿?
之前调查显示桑一是近一年才在国内有活动轨迹的。
那这是不是就代表着她之前一直都在国外呢。
可好好在车里等着他偷面包回来的妹妹,怎么会跑到国外去?
裴煜深吸了一口气,把桌子上的报告单整理起来,“这些东西我需要带走。”
医生点点头,“拿走吧。”
回到病房,裴煜趴在桑一的床边,定定的凝望着桑一。
那张原本干净的没有半点烟火气的脸,现在多处都被包上了纱布,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满是淤青。
他伸出手指轻轻的描绘着桑一的轮廓,从额头,到鼻梁再到嘴唇,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像是在触碰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一般。
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桑一的唇上。
原来桑一的唇是很红润的,可现在却是青灰色。
“十多年不见,你变化真大。”裴煜在那自言自语,“怪不得我认不出来你,小时候你脏兮兮的,脸跟小花猫似的。”
“你现在长得这么好看,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不过我理解,女大十八变嘛。”
“我一时间怎么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意味。”裴煜自嘲的笑笑,“有点心酸。”
“还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可爱,声音软萌萌的,不像现在,冷冰冰的。”
裴煜的手就没从桑一的脸上离开过,眼神里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腻死人的温柔,“可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你这十多年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找我呢?”
“是有人囚着你不让你回来吗?”
裴煜说着说着,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他就那样自言自语的说了半个多小时,在困意来袭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握住了桑一的手,喃喃道,“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弄丢你。”
第二天一早,裴煜给调查局的人打去了电话,“有进展吗?”
“木屋周围没有监控,屋子里应该是被绑匪特意清理过,没有半点痕迹。”
“车辙印呢?”
“看不出来是哪辆车的。”
“那就是说,一点线索都没有了?”
探员顿了顿,说,“但是从受害人家里采集的血液dNA已经化验出来了。”
裴煜背靠着墙,无力的闭上眼睛,“说。”
“额...”探员语气有点吞吐,“只是化验出来了,我们在素材库里做了比对...”
“没有人符合是吗?”裴煜的声音轻的叫人听不出情绪。
“是,现在只能等受害人清醒,让她说出凶手长相了。”
“知道了。”裴煜挂断了电话。
对于这个结果,他没有丝毫意外,他昨天并没有睡沉,最后是被胳膊疼醒的。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左胳膊已经肿的像个萝卜,只好去找医生重新做了处理。
再回到病房的时候,他仔细的梳理了从遇见桑一以后发生的所有事,事无巨细。
从桑一被陷害,林霞莫名其妙不追究,到林飞失踪,且现在都没有找到。
而后桑一又去找了李伯康,紧接着李承安连同7名政员落马。
李承安一边说着自己不认识桑一,一边又劝诫他远离桑一。哪怕是自己亲弟弟死亡,自己收监,他还是不肯吐口。
而桑一刚从拘留所出来的第二天就被人绑架带走重伤,且所有细节都处理的非常好,半点线索都没留下。
反侦察能力这么强,要么是专业的犯罪者,要么是对他们司法体系非常了解。
而桑一那么反感调查局,她一定是在调查局经历过什么。
那后者为幕后推手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裴煜看着自己肩膀上的警徽,片刻失神。
半晌,他掏出手机从调查局指派了两名探员来医院保护桑一,然后一个人驱车去了桑一的住处。
他觉得桑一被绑这件事也许跟李承安落马有关,但在这之前,他需要先查清楚桑一的社会关系,他怎么都想不通,一个19岁的在校大学生,是怎么跟这些政员财阀扯上关系的。
他想先趁着桑一不在去查查线索,然而他楼上楼下找了一圈,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找到。
最后他去了书房,在书架旁端详了一会儿,他注意到里侧有一个小木头盒子,他伸手把盒子拿了出来,轻轻打开盖子。
他本以为里面会是什么有用的线索,可里面只静静的躺着一条项链。
他勾唇笑了笑,也不能算作是毫无收获。
他把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揣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转身坐在了椅子上,他一边把玩着那个跟他长得一般无二的木偶,一边打开了桑一的电脑。
他以为这次总能有点收获,结果显示有开机密码。
裴煜尝试了桑一的生日,自己的生日,桑一的家门密码等好几种桑一可能会使用的数字排列,直到电脑显示已锁定,他才彻底放弃。
他将调查局技术科的同事喊了过来,技术人员用技术破解了桑一的电脑。
裴煜仔细的翻了翻,依旧一无所获。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看来桑一也是一个很谨慎的人,重要的东西都不会放在明面上。
裴煜送走了同事,不甘心的在桑一的家里又走了两圈,然后不甘心的离开了桑一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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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一是第三天醒过来的,裴煜当时正站在走廊打电话。
她先动了动手指,意识还有点模糊,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似的,努力了好几次才成功睁开。
她正看着天花板愣神,倏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她缓缓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发呆的裴煜,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发觉喉咙干涩的厉害。
裴煜见状连忙上前把桑一扶起来,又把带着吸管的水杯递给桑一。
“慢点喝。”裴煜说。
桑一喝了两口,一歪头发现裴煜的眼眶红红的,她勾唇笑笑,“原来裴探长这么舍不得我啊。”
裴煜轻轻的把桑一放下,侧头擦掉眼泪,“你身上还疼不疼了?”
“还好,我是打不死的小强,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桑一的语气很轻松。
裴煜责怪道,“胡说八道。”
桑一笑笑,没说话。
她确实是打不死的小强,因为这种事在她过去的十一年里,隔三岔五就会发生。
那时候的她受得伤远比现在还要严重,所以现在还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煜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想了想,他转过身从一旁的包里拿出来两样东西。
桑一看到他拿出来的东西,表情逐渐变得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