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走不通,何蛟毫不犹豫放出发丝,直登屋顶。
但当她像平日那般,准备通过发丝再跃至远处时,发丝却碰到了阻碍。
发丝像植物的根系,一处不通,它们就游走发散,往更远处寻找出去的空隙。
然而发丝铺出十多丈,依然没有找到任何出路。
追来的姑娘们见此情景,一个个大惊失色。
尤其是十九,这样的长发,很难令她不作联想。
于她而言,抚远伯墓里的经历,实在比山寨里的生活更可怕。
然而下一刻,何蛟突然沿着屋顶奔跑起来,头发也随着她往后门处移动。
跑过一圈后,她收回头发,二度踏进了柴房。
“你把山寨封起来了,为什么?”
乌鸦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见她来了,也不甚吃惊:“我知道你的目的,我也不愿伤害你,但是无人能阻止我复仇。”
何蛟:“你说的是村长的儿子,还是你的父兄?”
“不止他们,”乌鸦飞到牙齿边,“这附近所有为了钱财,将女儿、姊妹、恋人卖掉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何蛟:“我能理解你的想法,所以我并没有对你做任何不敬的事,我只是想和我的同伴商量,看看事情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乌鸦歪了下脑袋:“你是说,山寨外徘徊的那个男修吗?”
何蛟感觉到她语气中的反感,连忙道:“他就是当初灭掉第一批匪徒的人,他没有恶意。”
乌鸦扑动翅膀,飞到了她的肩头:“你全然相信他吗?”
“我不全然相信任何人。”何蛟回答她,“但是我有信心说服他帮你。”
“你凭什么说服他?”
何蛟想了想,回答道:“他极度厌恶助长罪恶的修士。对百姓被买卖侮辱视而不见,便是罪恶。想要劝他帮忙,并非难事。”
“那么,请你说出他厌恶修士的具体原因。只要你能说出具体的原因,我就放你离开。”
何蛟愣了一下,哑火了。
“看来你不知道。”乌鸦飞回了神龛之上,“你根本不了解他,所以你的判断不值得信任。”
眼见通风口的阳光一点点向下沉,何蛟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只能据理力争:
“也许我并不够了解他,但是他曾经对你们的施救不假,难道那也不值得信任吗?”
乌鸦的音色依旧保持着冷静沉着,以及适当的柔和:
“首先,复仇本来就不该假手他人。
“其次,这世界上最恐怖的不是残暴的真相,而是温柔的哄骗。就算我曾经受过他的恩惠,可当诸多女子寄希望于我时,我决不能容许自己再犯同样的错误。
“最后,不要寄希望于你的同伴,因为只有被我准许进入的人,才能进入,同样的,被我准许离开的人,才能离开。”
话已至此,何蛟无话可说。
她静静地注视着乌鸦,直到乌鸦的头顶出现了三个字,她才转身离开。
柴房不远处,几个姑娘躲在柱子后面偷看,她暂时没理会,直直往山寨正门去了。
打开正门附近的茅草屋,她直接进入,一屁股坐到了其中一张床上。
她这个人就不爱发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的局面还不适合来硬的,那就等等何不染,乌鸦说能让他进不来,但具体是否奏效,还得看他怎么做。
而且这一次,她刚好可以试试给方墨发信。
写完信件放入盒子,再打开,信件消失了。
看来发出是没有问题,至于对方是否能及时收到,她又能不能正常接收回信,要看对方回信上附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她就坐在原地,静静等待时间的流逝。
夜幕降临时,她给屋里点上了灯。
何不染还没来,十九却来了,在门口踟蹰着不敢进。
但何蛟经过多日修炼,听觉嗅觉都比常人更灵敏,她直接走到门口:“不是来送饭菜的吗,怎么不进来?”
十九一个激灵,差点把饭碗打翻,还是何蛟伸手揽住了她,将她带入了屋子:“害怕我?”
十九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不凶。我害怕的是头发。”
“放心吧,我不会用它害人。”
何蛟瞄了一眼饭菜,有中午剩下的炒蛋,还有一些蔬菜。看得出来,这已是她们能拿出的最好食物了。
“我吃过都夷香果,十天内都不会饿,你吃吧。”
十九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动筷子:“不行,现在存粮不多,都是可着吃了,大家都要吃一样多的饭菜,我不能比别人多吃一碗。”
何蛟望着她:“你在山寨里待了多久?”
“二十多天吧。”
何蛟沉默了。
这个女孩天生有着美好的个性,当初她在没有记忆,自己也害怕的情况下,仍旧想着拯救同伴。
可她是却旧人,如果不作干预,三年后,这美好的品性就会如烟散去。
她思考一番,再度开口:“你知道外面村子最近发生的事吗?”
“嗯。”十九没有顾忌地开了口,“酉时过后,就会有人进山,他们会在山里接受惩处。”
何蛟问:“谁是施加惩罚的人呢?”
十九:“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村中任何一个女人。”
何蛟:“女人夜间出行,不会太显眼吗?”
“听说以前是这样,不过现在不会。因为夜间村子需要有人掌灯巡逻,避免盗贼。男人们现在不敢出门,这活儿自然就落到女人头上。一个女人巡视也吓不倒盗贼,所以改成了组队轮番巡视。”
这是个不错的计策。一石二鸟。
一来交换杀人,不容易牵扯到情仇中。
二来天黑作案,也减少了被目击的可能性。
……这可是真正的狼人杀啊。
唯一的问题是:“现在死伤的人多了,他们还能被诱骗出门吗?”
“当然能。”
烛光中,十九像一支录音笔一样,复述出了不符合她个性的话语。
“虽说他们都感到害怕,但他们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克制过情绪与欲望。被限制自由的痛苦就够他们受的了。
“而且被关的时间越久,他们就会越烦躁,越渴望出门,这时候只要一些简单的暗示,就能让他们放松警惕,自行走出家门。”
何蛟:“可总有惜命胆小的人。”
“其实都一样。自由意味着方方面面,比如烟瘾犯了,家里的烟叶子却没有了,那就只能出门去借。只要出了门,就由不得他了。”
何蛟眯起眼睛:“如果出现例外呢?”
十九摇头:“刀子没砍到身上时,很多人都会抱着侥幸,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那个。尤其是他们——他们原本就认为,自己是幸运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