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国柱回了潮州城,向守门官询问了几句,来到一段残破的城墙上,找到了正在城墙上看着红营的兵马顺江北去的马雄,两人见礼过,马雄说道:“某会留下一部镇守潮州府,亲领大军随大将军直去广西,我等裹挟孙延龄等人,将那孔四贞和其党羽一并拿了,彻底拔除掉后路这根暗刺!”
胡国柱点点头,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马雄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处招展的红旗,凝眉道:“此策是大将军亲自谋划的,大将军怎是这副模样?这些红营的人马……大将军似乎过于看重了吧?”
胡国柱默然一阵,摇了摇头,问道:“马提督,此番联军作战,你觉得红营的兵马如何?”
“他们军器火器都缺,攻城攻山派不上什么作用,只在外围策应,看不出什么根本来!”马雄仰着下巴回忆了一番:“纪律倒是严明,晨起点卯咱们都得敲三通鼓才能聚齐兵将,他们似乎只用一通鼓便行,到夜间各部基本都是罢战休息,但他们似乎还有夜操,到了夜里其他各部的兵将无事可做,基本都是在赌博嬉戏,要么就在女营鬼混,但那边……一点杂音都没有。”
“土工作业名不虚传,掘壕又快又好,一个什么‘参谋’画出来的图纸,让某看着都自愧不如,什么高低壕、拐角壕,某领军这么多年,也算是开了眼了,构筑的炮台和炮位挑不出一点毛病来,某自认在大周诸军之中已算土工作业的顶尖了,但和他们一比……相形见绌。”
“然后是当地的百姓……某听说,他们的舟船都是临时征募来的,操船的渔夫船工大多是自愿来的,红营给他们发饷和口粮,许多渔夫船工甚至都不肯收,大将军,某纵横南北这么多年,所见的都是耍滑刁钻的刁民,要么用鞭子、要么用银子,才能让他们做些事,何时见过不收银子还能用心做事的?”
“还有周围的村寨,咱们兵马到的时候,村寨全都空无一人,征丁寻粮是鬼也找不到一个、米找不到一粒,可红营一来,一下子不知道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的百姓帮他们挖壕修炮台,红营的粮食大半也是就地征纳,咱们去征粮连人都见不到,可他们要征粮了,老百姓却是肩扛手挑的给他们送来,粮食多的不仅能自用,甚至还能分给咱们和郑军……”
“难怪刘进忠不惜和他们撕破脸、王爷一定要抢赣州……”马雄吸了口凉气:“若是让他们大举进入广东,咱们还能在广东站得住脚?”
“站不住的,如今这局面……也不过是拖延一时而已……”胡国柱叹了口气,面上的忧虑之色怎么也压不住:“提督还只是隔靴搔痒,而我……里里外外把红营看了一遍,军议之时我之所以来得那么晚,就是因为跑去红营军中‘参观’了。”
“军纪严明什么的,我也就不多说了,只说一点,他们的兵将抵达营中便要安排一次集体沐浴,每日都要洗脸刷牙,若是有时间,还要煮水烫脚,提督,就不说咱们的士卒了,你这样的沙场骁将,能每日都洗脸刷牙乃至烫脚吗?”
“怎么可能,这毛病,公子……”马雄略带嘲讽的说了一句,看到衣着干净、面貌白净的胡国柱,又赶忙停了嘴,尴尬的笑道:“文人墨客、贵戚豪门才有每日洗漱的习惯,咱们这些粗人,想起来就洗漱一下,经常忙着忙着也就懒得去搞这些浪费时间的事了。”
“是啊……浪费时间!”胡国柱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可红营不觉得它浪费时间,他们甚至搞了一套专门的内务条例,军卒兵将什么时候要洗脸漱口、隔多少时间要洗一次澡都写得的清清楚楚,若是有将官没有执行便要挨罚……因为没洗手而被罚……闻所未闻!”
“还有他们的营房,我进去看过,他们不像咱们,支起帐篷、铺上茅草便算安营,他们前期抵达的先锋布置营房的时候就专门给每个兵卒都堆了土床,不仅铺了茅草垫,还铺了棉毯,后续的兵将抵达就能入住,营帐之中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都叠成四棱四角,侧面看去就像一条线……”
“有些红营的部队和我们一样驻扎在村里,提督,你该去村里转转,咱们是怎么做的?我军、郑军、孙延龄部,入了村就踹门,大屋给军官住,小屋兵卒住,不管大屋小屋,搞到最后一定是乱成一团、没个完好的地方,有些心黑的,临走的时候甚至还大搞破坏,拆了人家屋子、砸了人家水缸,以为嬉乐。”
“红营呢?他们进了村先搞大扫除,这乡间村寨,百姓家里往往人畜混居,普通村民更没有洗漱的意识,屋子里大多又脏又乱、味道重得得屏住呼吸才能进去,而红营每借宿一个村子,都把村子里的屋宅清理打扫得干干净净,破损屋子都帮着修补了,人人都说红营善于蛊惑民心……红营过境,老百姓看到的是这样干净整洁的村子……还需要红营去蛊惑吗?”
“还有撤军之时,各军拔营,不过是收拾了营帐物资离开,而红营连这么些天的人畜粪便都收集起来全部带走,然后散给周围的村寨,派了专门的人员指导村民制成粪肥使用,提督,你可知道一桶粪肥需要多少白银吗?他们不仅白给,还教技术、给工具,周围村寨的百姓,谁不对他们感恩戴德?”
“这些事……都是红营明明白白写在条例中的,他们那条例……实在让人大开眼界,连粪坑怎么挖、衣物如何清洗晾晒,都写得清清楚楚……”
“早听闻红营的军规管的细,确实是名不虚传!”马雄却有些不以为然:“但他们管得那么细……给村寨打扫,这收拢人心之事也就罢了,洗漱拉屎都要管,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