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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干燥。
这是他醒来之后的第一反应。
到底多久没真正意义上的睡去了?
他给不出答案。
在睡去之前,他有着难以计数的名字——万翟、奥格顿温、沙阿帕尔……每一个都多少是一段传奇,事迹被咏以高歌,功绩被颂扬传说。
然而,一万年了。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万个年头,距离他诞生之初还有一百四十多万年。
外面的世界现在会是什么样?
——至少在他死前,或者说假死沉眠之前,科技已经被开发到魔幻的地步。
蒸汽机和电气同时存在着,甚至还出现了不少合成能源,甚至是新材料……而这一切,先贤都有资格留下他的名字。
包括罪行上。
阿普苏的丰饶带来了无数变革,甚至是理论技术和能源的颠覆,然而代价太大,最初的滥用使得无数的黑石扎根于大地,和恶灵近似的呢喃从中低语,蛊惑着霍米涅诺威堕落为邪魔,成为怪物。
后来,温迪戈的先祖——众群的先贤以自己的长眠作为代价,使得“圣灵”——魂灵以他的意识作为基石,铸成了如同在精神层面建设圣域的辉煌玉座,在一瞬间将一道光辐射到大地的每个角落,暂且驱逐了恶灵的侵扰,使得邪魔们挣脱疯狂,同时也抑制了阿普苏的大部分活性。
而魂灵们,则要在他陷入完全的长眠之前,教与这些还很蒙昧的生灵何为文明……
因为历史遗留,这些怪物被称为邪魔族,尽管在众多魂灵的寻找和教导下有着能进入文明社会的理性,却难以被接纳。
——毕竟谁希望曾经使得先祖到父辈都受过其折磨的怪物能好好跟他们共存呢?
哪怕它们可能与自己在历史上确实没有过瓜葛,但就凭“邪魔”这一身份,偏见就不可能轻易改变。
……憎恨这种东西,一旦有了切实的理由,延续下去并非什么困难的事情。
当温迪戈从玉座上苏醒,面对漆黑的圣殿,听说魂灵们所讲述的事情,明白了在他睡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怎样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邪魔族的遭遇令他惋惜,但无可奈何。
它们被恶灵污染之后,死去的“声音”将会是魂灵的梦魇,也是恶灵的绝佳食粮。
倘若让他们在那份喋血的疯狂里不断地死亡却无法根除,想必未来的末日岂止并非推迟,更可能是是提前。
只是……
温迪戈站起身,活动着咔咔作响的身体。
他知道,这不过是这么多年来的历史一角,对于他来说,文明越是发展,亟需解决的问题只会更多。
他必须亲自重新行走于大地,见证一切,修正一切。
也许如此漫长的岁月之后,他已经成为了无害的神像,连曾经的言论也被忽视乃至丢弃……但是都无所谓,他会选择“一意孤行”,将所谓的自由扳回到他所希望的模样。
——宫殿之外,风雪依旧。
这里是最靠近北方的高山,辉煌玉座建设于此,任凭风雪如何肆虐,也无法吹倒这座象征着文明存续希望的道标。
久违地呼吸空气,他思考了一下,这次又该以什么身份去行走——过往的身份都太过盛名,以至于被捧得太高太远,无法看清文明最平凡的一面。
“……”
远处,被几座山环绕的地方,那里只剩下一座小镇。
在沉睡之前,这里本该是一座城的,可是城墙不再,往昔不再,仅剩那里飘出寒冷下的炊烟,这才证明他并非睡到了完全的末日来临之后。
回头看向这座既原始又凝结了科技的宫殿,还有在宫殿中央的辉煌玉座,这似乎成了一座陵墓,象征着一个时代的死去,唯独曾经的死者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
当时耗费了多少时间和资源?
卡尔萨二世和二代白皇倾力相助,四方的众群都奔赴而来,以各自的援手建设这一伟业的诞生。
那是这个时代以来动员力度最大的一次,也许未来都不会有那样的戮力同心。
魂灵们的说辞侧面表示了当今的矛盾,他重回大地之后要面对的,是分裂、隔阂、歧视、排挤……众群的定义不再辽阔,更大的错愕兴许还在自未来赶赴现在。
看向那座小镇,时隔这么多年,那里仍旧破旧,仿佛仍在过去,墙壁还是简陋的土石,蒸汽机和电力并无踪影。
温迪戈合上宫殿的大门,这座建筑仍然金碧辉煌,好似不属于这个时代,这扇门扉的左右都刻满了众群的模样,无数的群兽在这幅浮雕上栩栩如生。
然而它对面的远方,却没有因此被恩惠多少。
温迪戈走下山,向着那座小镇走去。
他依稀记得,在曾为人类的时候,人们常常用“下山”来侧面表达一位大师,现在的他在行为上何其相似,却始终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迷茫。
他并没有那么多知识,有的只有经验,但过往的经历告诉了他,经验往往会让人心甘情愿地葬送自己。
于是,他思索。
可是思索却带不来什么智慧,或许愚钝才是常态,往昔种种仅是须臾的奇迹。
他披着因岁月而磨损的披风包裹住身子,踏过积雪覆盖的地面,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似变了许多。
树木似乎换了一种,林间偶然窜过的小动物也未曾见过,熟悉又陌生的调子从远处传来,有人在那里吹着笛子。
……音乐,一种随着文化发展而同时发展的事物。
彼时,古老的音律深沉晦涩,而现在所听见的,唯有平凡和苦涩。
待到温迪戈来到镇子的边缘,他才看清那些生命的模样。
——它们已经很像人了,甚至可以说就是人的外表,最大的特征便是一些头角、耳朵等,其余的已经与人类大差不差,它们之中有看不出是否是曾经的猿人的后裔,也有还保持着半个野兽模样的霍米涅诺威。
“……共存已经到来了吗?”
他发出了疑问,但魂灵沉默,因为温迪戈即将以亲身见证他提出的问题的答案。
“嘿!那边的陌生人,暴风雪要来了,别再徘徊了,来这儿躲躲吧!”
一位长耳朵的人看见了温迪戈,他操着粗犷的声音,说出对温迪戈来说很陌生的方言。
魂灵为温迪戈转述,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隐隐拟得了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