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游侠们对抗着邪魔。
自不久前还苟延残喘的人们所化的尸骸身上,黑暗裹挟着恶意咆哮着聚合、扭曲,然后化作不可能的孽物,朝着一切活物带去恐怖与死亡。
他们的背后是无数的人——被绑架、囚禁的奴隶,还有那些罪该万死、助纣为虐的监工。
因为恪守戒律,他们不会双标,尽管事后他们仍会为了正义将这些人处刑,但那也只是后话。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他们总得先为那些人阻挡这些怪物的侵袭。
只要因为一己私欲擅自优先处刑,因而让无辜的人卷进死亡,依照规矩,要以同等的痛苦作为惩罚。
或许有人会说这样的呆板注定要出现意外,但是很多人都只顾着眼下而忘记了一点……
……如果连程序正义都略过了,那么未来终究是团结的恶徒围剿矛盾不断又分崩离析的弱者,永远不能指望个人的正义一直无欲无求。
有着规则的暴力,才能是公正的正义,否则本质仍是冠以名号作为利己的自我满足。
眼前,灰雾弥漫。
吼——
非人之物的嘶吼本身同样有着同恶灵那样蛊惑心灵的近似效果,声波穿透游侠们的防线,同样也扑向了后面的那些人。
恐惧、极端、疯狂……
有的人彻底没了理性,拿起手边任何坚硬的东西,朝着旁边的活人痛下杀手。
混乱不堪,但是游侠们分身乏术。
数以十计的邪魔死去又复活,攻势仿佛无穷无尽。
陌生的同盟死在厮杀之中,而且被察觉不在现场的时候,早已死去良久。
对抗,搏杀。
于他人而言,游侠们所做的事情似乎毫无意义——既无索取到的价值,亦没有得到的好处,甚至还要在死亡的边缘游走,连入殓的机会都没有。
但霍米涅诺威的文明正是因为这种无私才从这片大地上孕育出未来。
自私是生存的原动力,却不是生命的全部。
摆脱野兽的蒙昧,首要的便是比野兽更懂得同胞的重要。
平庸者或许一辈子也无法理解,但并非他们的错,而是这些人太过高尚,以至于鲜有人看清他们所走的道路。
先贤孤身一人哺育了众群的先民,用事实证明了希望与崇高带来的繁荣平等且富饶,以黄金年代的鼎盛宣告了残酷命运的非注定,让居于文明的生命明白,即便是弱者,也有在文明下生存的资格。
道德的底线被划定,准则被规整,贪婪者妄言这并不自由,却以残忍朝向同为众群后裔的同胞至亲——黎明游侠,以及比他们更往前便存在的追随者对此无比清楚,有底线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属于文明的自由。
为此,他们甘愿奉献自身,万死不辞。
一个,又一个。
他们那并不伟岸的身影在荒芜的土地上施展着近乎自残的伟力,与恐怖的邪魔在模糊的雾中厮杀得你死我活,然后在力竭之际黯然倒下。
邪魔无法同化他们的尸骸,只因残存的意志太过纯粹,以至于它们无法令自身的扭曲与恶意兼容光辉般的崇高。
最后,游侠们战斗到只剩寥寥几人。
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真名,却没有一人逃走。
面对着宛若天灾的敌对之物,坚毅的神情从未动摇。
直到一缕光线刺破灰雾的间隙,天上的光柱洗礼着周围的一切。
——!
邪魔们悲嚎着,如同置身于烈火之中炙烤。
身躯被裂解,化作比粉尘还要微小的粒子,沉于地面。
光柱穿透了风暴的风眼,光芒在那天灾的扩张之下,随之播撒到更远的地方。
玛格纳望着这一幕,隐约觉得也许他先前想错了。
天灾并非全然的惩戒,而是先贤给予的救赎。
他仍怜悯众群,于是仍要出手。
只是他的战场不在奈塔坎尔,而是大半个阿尔比昂。
……
先贤依照磁场的曲度来到山脉的中央,沿途的邪魔被其吞噬,变质似的胶质在体内挣扎着,与饥饿交替折磨先贤的身心。
随着进食的增加,温迪戈的身体越来越大,甚至突破了十米。
于是岩石与泥土亦被置入体内,凡存在的,无不吞噬。
本应该饮血食肉的邪魔本不该从中汲取到什么,但他是先贤,他总能做到些什么。
当那份过于庞大的自私化作与无数生命联系的宏愿,于是残酷与扭曲不得加身,他必然能违抗原本的躯壳,将之改造为些许不同的模样。
但也仅仅如此,不能再更多。
——因为他仍有原罪。
正因为崇高,他从未遗忘自己作为万翟的一生。
复仇的染血无法以正义掩饰,僭越公正的事实无法改变,无论是用那时候程序缺失的法律还是如今以先贤之名立约的底线戒律,他都有着需要审判的部分。
众群的子民会因为先贤的伟大而说“功大于过”,但并非所有的功过能够抵消。
旁人会觉得这样并无必要,但是自私绝无可能让魂灵能在他的这里寻得安宁,他的崇高并不是单单一份约束那么简单。
那是对整个文明基本准则的划定,是他为了忤逆出身之地而对命运发起的永恒复仇。
如果社达才是正解,如果善良是暴力者才能自称的标签,那么他便给出一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正如他一直以来所想的——
要是文明终究走向低贱的腐朽,他该怎么做?
那自然是毁灭当下的一切,令文明重新发芽。
背负毁灭无数生灵的罪孽,去开启下一个可能性的伊始。
所以,他现在做的不过是在彻底失望之前又一次给予这片大地的生命斗争的机会。
阿尔比昂的战火也将要掀起,他会去见证,然后做出决定。
——决定无数的生命是否能够延续。
只有这种逻辑的矛盾,才能使得万翟的意志自始至终得以延续,对得起自己成为温迪戈以来坚持的道路和孤独。
而远在维多利亚、珀拉斯卡、高卢,人们也在这看似毁灭的末日景象之下纷纷起身。
理由吗?
或许是突然不愿继续苦难的背负了。
风将贫民区的劣质建筑吹得摇摇欲坠,甚至已经有了先行塌陷的不幸。
身边的破坏一点点增加,积淀在人心深处的冲动也越来越大。
接着,人们拿起了所有能作为武器的东西,不约而同看向了彼此,接着看向了远方。
无论年龄,无数人聚集,然后前进——
贫民变成了“暴徒”,来到街头,朝着最近的管理机构而去。
“把维多利亚还给人民!”
不知是谁呐喊出这么一句口号,潮水般的人群汹涌奔走。
尽管头顶的天灾仍未真正降下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