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这里的白天短夜间长,很快,他们便迎来了黑夜。
这时,他们发现冰地之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蓝色荧光,且这蓝荧荧的光还会移动,如同蓝荧之海。
“这是那罗鲷,额头在夜晚会亮蓝光的鱼,就是大家白天吃的那种。”雷默说。
“噢~”妖精们点点头。
对这既会发光又能移动的食物,妖精们当即觉醒了追逐猎物的动物本能。
见他们隔着冰层玩起了狩猎游戏,雷默起身走出冰屋。
看在眼里的周及阿落抖了抖耳朵,悄悄地跟在他身后。
雷默走到绿树底下,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靠着结实的树干曲起一条腿,整个存在融进树影里,似乎不想被看见。
那个瞬间,周及阿落有种莫名的感觉,此刻的雷默很孤独。
和那棵树一样。
他走上前去,变成人形和雷默坐到一起,抱着曲起的双腿,问:“雷默,你在看什么?”
或者说,你在想什么?
和在大家面前时刻保持微笑不一样,和小家伙在一起,雷默不需要伪装。
我其实丢失过一段记忆,在我复活后,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现在,那些记忆在我大脑里复苏了。
就在我认出那对尸骨的时候。
雷默原是打算以这些话作为开场,但又觉得这些并不重要。
于是,他直接道:“在我的记忆里,妈妈爸爸和夜隐是在同一年,1934年离开我的,我亲眼看着他们在公爵府的墓碑林里下葬。
“可直到今日我才发现,妈妈爸爸一直在这里,像是在等我一样,在我见到他们的尸骨后,他们便真的与我永别了。
“说来,我小时候并不喜欢制器,甚至一点兴趣也没有,但妈妈是一名器师,为了不让乜家的传承从她手里断绝,她从小便将我带在身边,教我有关制器的一切。
“那时,我的世界里只有妈妈和制器。
“妈妈是温柔的,同时她又是严格的,在制器这件事上,严格得近乎冷酷。
“她每天都会给我留下作业,如果做错了,她不会罚我不准吃饭睡觉,只会让我一直练习,不断地练习,今天结束,明天再开始,直至不会出错为止。
“我反抗过,有一段时间我总是和她对着干,她才知道我不喜欢制器。
“然后,她为了激发我的兴趣,制作了很多有趣的机关玩具给我。
“没见过同龄的人,也不知道其他的小孩是否跟我一样……
“它们成了我幼时唯一的玩伴,而我也的确被激发出兴趣,对此类的器具制作,我学得很快,也做出了很多新的玩具。
“因为我展现出来的天赋,妈妈很高兴。当时的我便觉得,其实学制器这件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我并不讨厌它,于是抗拒失去了理由,我开始认真地学习这门技艺。”
顿了片刻,他继续道:“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也没有日历,但我想,我应该是待了很久,就像你在里世界陪了我二十七年,外面的世界才过去九年而已。
“不过,中极之地与里世界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具体的比例我也不清楚。只记得,出去后过的第一个生日是六岁的。”
他说这些的时候,声音很平淡,平淡得就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
“虽然妈妈她从没有问过我的喜好和意见,便要求我学习我不喜欢的东西,也因此发生过一些矛盾,但我并不怨恨她。
“相反,如若不是她教我制器,圣奥弗德号我永远也不可能建造出来。
“最多也就画画图纸吧。
“我是因为有了制器的本领,才造出的船,才能驾驶她去找你,所以我很感激她。”
幼年模样的雷默转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对过去的释然。
幼时所有的不明白,现在都可以放下了。
周及阿落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头,小声感叹:“原来乜妈妈是这样的人啊!”
雷默低笑了声。
“那你爸爸呢?”
“战争年代,爸爸大多驻守在西国界域,但比起打仗,他更喜欢到处去探险。”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战争,你爸爸应该是一位冒险家?”周及阿落猜测。
“没错,我妈妈就是他在一次冒险中相识的。”
“此外,他还喜欢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比如种菜,我每回让夜隐载着我和妈妈去看他,他都会兴冲冲地拉我们去瞧他在营地里栽种的蔬菜。
“比如养花,公爵府外的蓝色蔷薇花田就是他为妈妈培育出来的,他还种出了绿色和其他的颜色。
“再比如……贵族间流行的玩乐项目,他都很精通,我的骑射、剑术和枪法就是他教授的,只要我想学的,他都乐意教,而且十分有耐心。
“他特别喜欢看书,各种有意思的书,还喜欢与我们分享。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迷上了画画,但他只会画妈妈和我,我们做过他很多次的模特,可他实在没有画画的天赋。
“因此,他遭到我和妈妈的联合抵制。
“尽管如此,他仍然乐此不疲。没有我们的配合,他便说,你们随意好了,这样才更真实,灵动,有灵魂。
“爸爸很爱妈妈,也爱我,妈妈是严厉的,爸爸则比较宽容,他很宠我们,是一个非常包容的人。
“不过也很有原则,一旦答应教导我什么,便会不遗余力,且是我先开口的,所以,他不容许我半途而废,不求我做到极致,只要我坚持不放弃。”
“从某一点上,他和妈妈很像,是同一种人。”
也许在以前,他会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的执着是随了他们。
但现在,他并不这么认为。
有些执着,或许从一开始便写在基因里,深入骨髓,刻在灵魂。
不知为何,周及阿落突然有点羡慕雷默,自己好像从出生就没有妈妈爸爸呢。
他望向天空,问:“雷默,那是什么?”
“是极光。”雷默说,“只有在这里,才能同时看到阴阳两极的极光。”
魔幻的绿色和红黄白蓝紫等色交织在一起,灵动飘渺,给天空与繁星蒙上两道神秘的幕帘,中间留出的空隙,仿佛在等待着谁,来将它们彻底揭开。
“雷默。”
“嗯?”
“我会陪着你,很久很久。”
“好。”
雷默笑了。
周及阿落看着那英俊的面容,像着了魔般,缓缓靠了过去。
那一刻,雷默变回了大人模样,他们亲了很久很久。
有光怪陆离的极光和漫天的星河见证。
……………………
【小落日记:
1986年2月1日,晴
我收到了吴岩舅舅的传音符留言,吴妈妈和方爸爸的小宝宝在这一天出生了。
现在想想,吴畏就是晚了六年才出生的,那么,吴痕晚了六年,似乎蛮符合规律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立刻激发了定位瞬移符,从中极之地,也就是乜家村回到东国。
吴妈妈说,小宝宝叫「吴痕」。
但当我见到他时,仅一眼,我就知道那不是他。
不是我的吴痕。
不是与我有着共同记忆的吴痕。
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一个灵魂。
说实话,失望是有的,还有一些其他的,但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可能是我还不理解它。
对啦,还有一件事。
吴畏已经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了,走路也很稳当。
会喊我哥哥。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