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继巫疆口之后,江湖上又兴起了一个新的势力。
其名「蜂网」,不知是何来头,只知为首的是「蜂主」,做的是贩卖消息的生意,余下就一无所知了,也无从知晓。
不过,势力的新旧更迭和崛起衰落在偌大的江湖就像是人们吃饭喝水般平常,一如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不断地轮番上演。
变化,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而真理,是需要躬行实践的。
“江郎君,你在么?该交宿资了。”爽亮清晰的女声在门外响起。
“稍后。”只听里面一道铿锵有力的男音应道,而后便是慌乱的脚步声,门开了,“隽客,你来了。”
“别废话,快快将这个月的宿资交上来!”一袭黄丹色罗裙的女子伸出手来,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前。
“呃……可否帮在下跟华娘子说说,再宽限些时日?”开门的人抬手抓了抓后脑勺,道,“再过五日,不,只要两日,两日后那本《四景记》的酬劳一到就立马交!”
“好吧,下不为例。”隽客收回手道。
《四景记》是个集风、花、雪、月四卷为一部的情爱话本,一卷一个故事,各有不同。虽然还未售卖,但这人以往编写的话本,隽客皆有与阁中姐妹们互相传阅过,读起来当真是缠缠绵绵,催人泪下……而且,一经面世,便卖了个精光,深受闺阁娘子们的喜爱与推崇。
这行情好,银两自是不缺。
但奈何江立早有个兄弟,为供其读书,挣到的银钱大半寄回了家中,剩下的便花在了她们翠鸟阁。
也不知该说他傻还是什么。
“那就多谢隽客了,”江立早拱了拱手,侧过身朝屋里抬手道,“可要进来坐坐?”
隽客犹疑地点了点头,走了进去,不客气地坐在圈椅上,道:“江郎君,你不是秀才么,怎不继续考取功名?”
“说来惭愧,在下考过两次,怎奈才疏学浅,屡试不第,于此道实是难以为继。”谈及此事,江立早满面豁达,毫无愧色,转而笑道,“如今我已无功名之心,此生只愿寻迹江湖,再交一二红颜知己,足矣。”
算来,江立早来翠鸟阁不过一载,来这的目的也不光是为了谋生活,毕竟写话本在哪儿不是写,何须住进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说穿了,就是为了一种向往,对英雄豪杰和武侠名人的憧憬。
而翠鸟阁,世人皆知的消息灵通之地,便再合适不过。
“寻迹江湖……那你倒是来对地方了!”隽客说着,忽然留意到江立早的腰侧,凑近道,“你这腰间的……是玉剑?”
“哈哈……”江立早笑了两声,解下玉剑予她一观,得意道,“这是在下特特找人量身定做的。”
“哦——我道你这几个月怎么过得紧巴巴的,原是为的这个。”隽客瞧着那与真正宝剑等长的玉剑,终于明白了一向从不欠账的人突然囊中羞涩的缘由,“倒是挺别致的。不过你们文人不都爱佩宝剑吗,你怎佩了个玉做的?不怕磕了碰了碎了?”
“既为‘玉剑书生’,怎能没有玉剑傍身?”江立早抬手将玉剑别了回去,不在意道,“再说,怕有啥用,有时越是怕什么,事情反而越会发生。”
“这话说的在理。”隽客眼珠一转,试探道,“就不知玉剑书生的下一本书打算写些什么?”
江立早手一顿,道:“有个念头,但尚未周详,恐怕还得多多仰仗你们咧。”而且为求真实,非亲历一番不可。
仰仗?能仰仗她们翠鸟阁的,无外乎就是“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隽客兴致勃发,道,“话说在前头,交情归交情,买卖归买卖。”
“咳,别急,时机未到。”开口半晌,江立早只吐出这么一句。
隽客蹙了蹙眉,问:“什么时机?”
江立早抚了抚腰间玉剑,答道:“买卖的时机。”
两日后,江立早得了书坊的稿酬,也不急着回去,反倒先去买了几包松子糖。他不喜甜的,但翠鸟阁的娘子们喜欢,买来是为感谢,也是为了赔罪。
那日为了保住脸面,卖了关子,因此惹得隽客不快,也不知她是否会原谅……不过华娘子没让卷铺盖走人,说明隽客帮自己说了好话,应当是不气的……心里想着,江立早加快了步伐。
看到前方「翠鸟阁」的招牌时,江立早突被人撞了个趔趄,不及反应,怀中鼓鼓的钱袋子便不翼而飞了。
“遭了!我的宿资!”江立早摸着空荡荡的袍袋,心下一惊,方要高喊“小贼”追过去,那小贼就被一玄衣少年拎着丢了回来。
对,又拎又丢。
江立早看着脚边动弹不得的贼子,顾不得多想,先将自己的钱袋子找到,揣好。起身时,那玄衣少年已转身进了翠鸟阁。
少年负着一柄奇怪的兵器,似剑又似刀,背对着他瞧不见面容,但江立早知道,那就是帮自己抓贼的侠义之士。
“哎!那位郎君烦请等等!”江立早抬脚奔去,嘴里喊道。
可那少年似未听见一般,进了门连个影子也没有。
“人耶?”江立早四下里来回扫视,喃喃道,“奇也怪哉!罢了……日后总会再见的。”
与此同时,随手做了好事不留名的玄衣少年,也就是周及阿落,在进了翠鸟阁楼上的一间房,点了一桌好酒好菜并打包之后,留下钱打开窗隐身离开了。
显而易见,周及阿落去翠鸟阁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当然,也不单单是冲着吃食去的。
是暗信。
有人通过有杏斋在翠鸟阁留下了暗信。
——蒲公英与当归。
那是多年以前,他出谷时给出的联络方式。
走「快速通道」,周及阿落很快便到了如今小黄他们的落脚点。一脚踏出,四周的陈设随之映入眼帘。
简单,干净,浸润着淡淡的药草味,陌生又熟悉。
周及阿落一眼就认出,这是一一的卧房。
开门出去,是一方院落,青瓦白墙,不大,布置却与之前住的草庐一般井井有条。穿过院子,撩开门上布帘,外面就是一间小小的医馆铺子。
前铺后居,依然如故。
就在周及阿落打量的间隙,正在柜台后核对账本的訾乂抬起头,见着来人,一丝不苟的脸上露出个吃惊的笑来:“你回来了,一一出诊去了。”
“嗯。”周及阿落颔首,看向另一侧分别给人瞧病的小黄和木雪,转眼又走到手握蒲扇盯着药炉的易浔那。
“解兄,我……”易浔开了口,却似不知该如何说起。訾乂看不下眼,索性把话接过来,道:“是我们传的信,我们打算去一趟苍邪渡,希望你同行,就当全了九九的拜师礼。”
“什么时候出发?”周及阿落问。
“明日。”易浔答道。
訾乂跟着添了一句:“若是你有事,晚几日也无妨。”
“没事。”周及阿落看了眼铺外,道,“我去看看九九,酉时回来,也不用做晚食了,我带了翠鸟阁的饭菜。”
“好。”訾乂含笑点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