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遇一掀开卷帘门,宫华岁就像个兔子一样钻进来,还没来得及找到清和,脖子就被暴力地卡住,往外拖。
宫华岁不死心,冲楼上大喊,“清和!清和!清……唔……”
迟遇早就把楼上的门全关死了,为了不暴露,他不能捂住宫华岁的嘴,只能快速把人拖到废品站旁边的铁皮棚里,把人重重摔到墙上。
铁皮棚的墙是砖瓦垒起来的,虽然只砌了很薄的水泥,但也牢靠地坚持了好几年。
而如今,砖石倒塌,宫华岁陷在石堆里,全身上下全是各种伤,有些被血糊得黑黑的,有些又撕裂渗出新的血,脸也脏脏的,何其狼狈邋遢,跟之前的奢侈贵公子完全搭不上边。
而他接下来做的,更是将以前的骄傲和尊严都踩在脚底。
他慌乱地从地上坐起来,噗通,很重很闷的一声,跪在碎石堆里。
然后不停地给迟遇磕头,嗓音破碎沙哑,渗着浓浓的绝望和卑微。
“叔叔,我错了,求求你,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清和好不好,我知道他回来了……我知道他回来了的……”
迟遇居高临下地盯着脚边面色惨白的少年,没有一丝动容,即便看到他的额头都磕出血了,也不过是偏开视线而已。
他不能怜悯这个烂货。
当时清和为了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从山脚跪到山顶,额头都快磕烂了,可这个人,却在生日当天,眼睁睁地看着清和被湖水带走!
要不是他及时带医生赶到,这个人还要给陈乞青做人工呼吸!
脏!
“你哥没跟你说吗,清和早就被你害死了。”
迟遇蹲下身,猩红着眼与少年平视,见宫华岁愣怔僵硬的模样,他冷笑一声。
“想来也是,他们当时急着把你摘出来,怎么可能让你知道真相。”
“你知道我家清和是怎么死的吗?”
迟遇的语气蓦地染上愤怒,脖颈青筋暴起,张口闭口的每个字,都是活生生从牙里挤出来的,压抑又悲痛。
“他被你从阳台踹下去,一点点在水里憋死的!”
“他在死前,还亲眼看着你去救别人呢!”
“你还记得清和身上的伤吗?要是没有那些伤,要是你没踹他那一脚,他就能活下来!你怎么敢这么对他啊!你怎么敢的!”
望着迟遇满眼的怒意和恨意,宫华岁的灵魂像是被钉住了。
他不可置信,整个脑子嗡嗡作响。
要不是他,清和……能活下来……
他真的害死了清和吗?
不可能!
他眼底还有一丝希冀,哆嗦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把宋序林发给他的视频给迟遇看,嘴里还模糊呢喃着。
“清和没死的……清和没死……我看到他了……”
可没等他拿出来,迟遇就抽出他的手机狠狠摔到地上。
“砰——”
“你给我滚!以后都不准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宫华岁愣愣地盯着破碎的屏幕,呆了好几秒,才干涩地眨了眨眼睛,扬起脑袋,哑着嗓子问道,“叔叔,清和……真的死了吗?”
“滚!”
迟遇不想再跟他多做纠缠,转身离开。
可就在他把卷帘门往下拉的时候,宫华岁又窜了进来,这次他疯狂多了,一进来就往楼上冲。
但不知是身上的伤太多,还是好几天都没吃饭,才迈上第一个台阶,就体力不支,大脑昏昏沉沉的,脚步不稳,差点脸朝下磕到地上。
他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顿时惨白一片,额前的冷汗哗哗直流,敲在台阶上。
冷白的灯光下,少年劲瘦挺健的脊背又弯下了,迟遇也是这时才发现,原来一个人呼吸的起伏可以这么微弱,单薄脆弱到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他折断。
迟遇有不忍心,但消失得很快,他借此空档,抓住宫华岁,把人往外面拖。
感应到胳膊上的力,宫华岁顿时应激了。
“清和!清和!清和……”
满是伤痕的手紧紧扣着楼梯栏杆,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每喊一声,脸色便白一分,嘴里的苦涩味越来越重,仿佛咬破了什么,隐隐泛出血腥味。
手指一根根剥离栏杆,宫华岁眼底的绝望越甚,他又跪到地上,抓住迟遇的手苦苦哀求。
“不要……叔叔……我求你……我知道他还在……你让我就看他一眼……看完后……我绝对不会再打扰他了……”
那双深棕色像宝石一样的漂亮眼睛,此刻浑浊一片,泪水混着脸上的灰滴滴答答全落在迟遇的胳膊上,姿态放到最低,甚至还带着讨好。
“我说过,清和死了!”
迟遇手臂用力,强硬地拖着人往外拉,宫华岁不死心,即便被弄趴在地上,手指也紧紧扣着水泥地。
水泥地本就粗糙,宫华岁那细皮嫩肉的往上面一滑,就擦出了大片的血迹,但他这个人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一样,迟遇越是用力,他就越往前爬,然后擦伤更严重。
他哭喊着,“不要……不要……我要去看清和……清和……”
“岁岁!”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宫时暮慌里慌张地从车里出来,第一眼便瞧见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弟弟。
迟遇适时放开手,冷声道,“你们来得太慢了,赶紧把人带走。”
宫时暮的呼吸都凝滞了,他跪在地上,不敢碰弟弟,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是伤,他根本没有着手的地方。
“我都说了,你儿子只是场意外!你凭什么这么虐待他!”
迟遇冷哼,毫不畏惧地对视回去,“意外?宫时暮,你真当我是傻子!意外和谋杀都分不清楚!”
他又看向宫华岁,眼神更讽刺了。
“虐待吗?我觉得还算不上,而且一开始,他要见好就收,也不至于搞这么狼狈。”
宫时暮目眦欲裂,“你!”
宫华岁颓着眼皮,伸手又抓住了迟遇的裤脚,气若游丝地央求。
“叔叔……清和……我就看一眼……”
宫时暮看不得自己弟弟这副窝囊求人的模样,强制把人拽回来。
结果不拽还好,一拽人又闹起来,宫华岁的嗓子都快哭哑了,声音活像是从破风箱里拉出来的,凄厉又难听。
“放开我!我不要!放开!放开……”
宫时暮压下眼皮,当机立断把人打晕,横抱起宫华岁,坐上车,快步往医院赶去。
迟遇望着远去的车灯,把卷帘门又拉了下来,还贴心地拿出拖把,把地上的血迹处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