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莫名地为这家伙的中二感到有些难为情。
想来几个舍友对这件事情反应截然不同的原因,也是因为大家的出身各不相同。
郑思飞和江东家境优渥,对他们而言,这仅仅是一场略显狗血的感情纠葛,不过是年少时的感情,无关尊严。
而卫澄的家庭条件比起顾寒也好不了太多,他却觉得这是一场打脸爽文,是把顾寒丢失的所有尊严都报复回来的绝佳时刻。
顾寒的心情游离在这三个人之外。
他并不觉得奚书谣丢脸是多么爽的事,或者奚书谣失态就能找回自己曾经为了钱而丢失的尊严。
毕竟奚书谣的父亲给了自己整整几百万,这一次村落能扛住这么大的雪灾,这笔钱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奚书谣其实也很可怜。
至少在这场针对她的阴谋和金钱的交易中,她是完全不知情的,而后果却要她来承担。
顾寒想到这儿,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沉重又压抑。
转念将这股情绪压下,看着宿舍里的哥几个挤出一抹笑容。
“不说这个了,来就是跟哥几个告别一声,我的毕业申请审批完了今天就走。”
顾寒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淡淡的不舍。
“以后天涯海角啊,苟富可勿相忘。”
寝室的气氛一下子沉闷下去,三个刚才还各有心思的年轻人同一时间坐起身来,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顾寒。
那目光里有惊讶、不舍,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伤感。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一句:“这么快!”
寝室里很难得能遇见这种氛围。遇上一两个知心好友,其实已经算是幸运,四个人同心同德的,实属罕见了。
可能正是因为四个人的家庭成长环境都迥然不同,又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之处,所以四个人才能拥有这么真挚又美好的感情,这也是顾寒舍不得大学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我联系地方!”郑思飞率先打破沉默,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急切,从床上跳下来,开始翻找手机。
“我找人去送酒!”江东也跟着响应,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豪迈,试图掩盖内心的不舍,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口走去,脚步却显得有些沉重。
“我现在给班主任请假!请不了就旷了,反正大不了就是补考。”
卫澄的语气坚定,眼睛里透着装出来的洒脱,可当他拿起手机时,手指却微微有些颤抖。
顾寒也没有矫情,说什么不必麻烦的话,自家兄弟之间确实用不着这些,而顾寒也真的想和他们好好喝一场。
此去一别,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于是乎,顾寒来的时候,一个人狗狗祟祟,走的时候变成了四个人狗狗祟祟。
另外三个比他显得还要小心翼翼,帽子口罩全副武装,生怕被某个极端的家伙给认出来。
一直走到校门口,大家伙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奚书谣堵了那么多天,也必然是累了!”
江东和郑思飞勾肩搭背在一起,言语里透着几分豪迈,可眼睛却还是不自觉地四处张望,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对,她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哥几个有什么好怕的?”
顾寒倒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自己来的时候好像大包小包的很不方便,怎么走的时候反倒两手空空了。
刚才自己是不是把行李放在楼下了,怎么这一次下来没看见?
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不对劲。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脚步也慢了下来。
其余人毫无察觉。
江东则更是畅快,看着距离几人只剩下一步之遥的大门,放下豪言壮语。
“今天让我在这里碰到她,我一定叫那个疯婆子吓得跪在这里叫我学长!可惜她就是个外强中干的,知道今天爷们要出门自动避我锋芒!”
江东的胸膛挺得高高的,脸上满是自信。
顾寒看着几个人的模样,觉得又心酸又好笑,几个大男人被一个女人逼成这样子也属实罕见。
“你小心乌鸦嘴啊,碰到奚书谣的话,你自己去搞定。”
江东猛地握拳将自己的胳膊举起,放在自己的大臂上狠狠一拍。
“她就是来了又怎么样?前几天不过是给她几分薄面,今天你顾寒都要走了,我难道还能忍着她?看看我这肱二头肌,莫说奚书谣,就算来一个奚赢谣,我也不足为……为……”
“喂,奚书瑶同学,顾寒在这,嘿嘿……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儿的。”
站在几人身后,推着一大堆行李的奚书谣面无表情。
俗话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大概可能就是这个道理。
“从你说一介女流之辈的时候就到了,江东学长。”
奚书谣这一句不冷不热的“江东学长”着实把这个将近1米9身高的壮汉吓了一跳,他的身体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可能想到了某个滚烫的水势浇过来一盆滚烫的热水,脸上的自信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学姐我错了!”
江东这厮好不要脸,看得其他三人目瞪口呆。
他认错的速度比打脸的速度来得都快,身体微微弯曲,头也低了下去,完全没了刚才的威风。
奚书谣似乎并不想浪费时间在其余人身上。
她伸出一根手指微微地勾了勾,江东这个刚才还想要比肩项羽一般霸气的男人,此时像一只小哈巴狗,利索地跑到她身前,把那一堆行李推了过去。
而顾寒这帮好哥们也默契十足,同一时间抬头看天,往天边的云彩看去。“哇,你看今天的彩虹好美啊。”
“是啊,让我想起了我的外婆。”
他们的声音有些干涩,眼神中满是慌乱。
顾寒也抬头看了一眼天。
晴空万里,哪他妈来的彩虹?
还有你丫外婆死了都十几年了,你从小到大不是就没见过你外婆吗?
他在心里暗自吐槽,脸上却带着一丝无奈。
再转头看自己情比金坚的三个兄弟,早已经遁开到百米开外,对着顾寒比出加油手势,随后便捂住耳朵转头不看。
这帮孙子!
靠!
看着站在原地,颇有几分憔悴,像是消瘦了许多的奚书谣,顾寒心里莫名闪过些许心虚。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从前的奚书谣出门总是风光无限,至少身上要有七八个名牌才有足够的安全感,连一根头发丝都要精致到做好定型,完美才能出门。
如今站在顾寒面前的却是一个看起来稍微有些不修边幅,有一种慵懒随意美的奚书谣。
虽然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但却是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感觉。
也才短短的几天,顾寒说不清为什么奚书谣身上就有了这么大的巨变。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更多的是心疼。
“那天的事儿……”
顾寒轻轻皱着眉,走向奚书谣。他的眼睛一直不敢看奚书谣的脸,只是低着头,脚步缓慢而沉重。
其实害怕被奚书谣痛扁一顿也是小事儿,顾寒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谎言被戳穿之后的那一份来自心底的愧疚。
顾寒是奔着拯救奚书谣去的,过程中好像也确实有那么一点效用,可结果不尽如人意,谁还愿意在乎什么过程呢?
定好了心思,奚书谣今天是打也好,骂也好,都可以。
唯独顾寒不想看见奚书谣哭。一旦出现眼泪,那就是无休止的亏欠,顾寒走也不能走得那么心安理得了。
正好奚书谣不是那种性格。
从前的她会愤怒加报复,发泄,从推走顾寒的行李一直追到门口就能看得出,今天她肯定是要让顾寒付出代价了。
可就在顾寒逃避着看向行李时,奚书谣也一直默不作声。
顾寒听见了些许若有若无的哽咽声,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了他最不想看见的画面。
奚书谣没有责怪,没有否定,没有怨恨,没有报复,只是站在那里。
任凭眼泪在她那张美丽的脸上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