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十八年二月,靖宁帝萧见琛崩逝,太子萧明鼎即位,改元昌平。封太子妃顾贞为皇后,侧妃崔氏为贵妃,加封吴王为一等亲王。
一朝天子一朝臣,内阁首辅徐仁次致仕,崔远升任吏部尚书兼内阁首辅,景明月仍任兵部尚书兼内阁次辅,同时兼任神机营都督,由宦官执掌多年的神机营首次回到朝官之手,再加上景明月仍任衡阳书院的掌院,其在内阁虽居于崔远之下,但手中实权胜过崔远,为大坤第一权臣。
帝王山陵崩,天地皆缟素。
赵冰河将煎好的药递给景明月,景明月依旧是眉头不皱一下地将这极苦的汤药全部喝下。
新帝即位,朝堂格局大变,国丧操办、登基典礼、官员升黜……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如乱麻堆积如山,景明月已经不眠不休地连轴转了数日。
“姐姐,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
“你说。”
赵冰河面露忧色,压低了声音道:“萧明安发动政变当晚,我探查过先帝的病情,我也和大坤的太医院打过交道,按照他们的水平,只要先帝好好调理,续个三年五年的命不是问题。后来我听您的话没再进宫给先帝看过病,但半年的时间就……实在太不正常了。”
景明月掌心用力捏碎了药碗,瓷片清脆的碎裂声混着鲜血迸溅。
“姐姐!”赵冰河赶紧从怀中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给景明月包扎手掌。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除了我之外,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整个衡阳,都可能为了这个秘密陪葬!”
萧明鼎还是做到了这一步。皇昭司作为帝王手中见不得光的一把刀,陆撷英已经交上了他的投名状。
“他今日敢造这个孽,他日就自己尝这个果!”
皇昭司今日敢为了萧明鼎暗杀萧见琛,他日也可以为了别人杀了萧明鼎。
依附皇权而生的宦官,是帝王手中最好的刀,但刀能伤人亦能伤己。
“明月!明月!”尹燕泥突然敲响了景明月书房的门,敲门声急促热烈,难掩喜悦之情,“孟长峥他们攻下朔方藩镇了!”
“真的吗?朔方被攻下了!”赵冰河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间被点亮。
景明月对此次捷报倒是毫不意外,没有露出太多的喜色。
僵持了一年多了,是该有个了结了。
“就当作给他登基的贺礼吧。”
新皇登基,正值北路军大破朔方节度使,占领朔方藩镇,萧明鼎下令先在朔方原地休整之后再围攻辽东,并召陆寒渊回京复命。
朔方既破,辽东孤木难支,收回辽东亦是迟早之事。自靖宁朝以来与藩镇持续不断的斗争总算即将看到胜利的曙光。朝野上下振奋非常,皆以为是新帝登基带来大坤中兴的祥瑞之兆,满朝顺颂,景明月亦在其列。
歌功颂德,山呼万岁,该给的面子,她会给足萧明鼎。
收回的朔方藩镇继续执行着先前的藩镇改制政策,景明月成功地将杜无疾从金锦卫调至朔方担任都指挥使,裴晚晴升任至金锦卫指挥同知。
答应裴晚晴的事,她也做到了。
那她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和事呢……
春阳明媚,景明月站在御花园的凉亭之中,欣赏着春色满园争奇斗艳。
因为她是女官的缘故,萧明鼎赐了随时出入禁中,自由行走前朝后宫的特权,并特许可以持剑而行以示荣宠。
萧明鼎远远望见景明月的身影,心中欣喜,不禁加快了脚步。
“微臣参见陛下。”
“爱卿快快平身。”萧明鼎示意景明月快坐下,让伺候在册的大太监俱志珍呈上备好的茶水点心后屏退众人。
“前段日子事情太多,实在是有劳爱卿了。”
“为陛下效劳是微臣的本分,怎能谈得上有劳呢?”
萧明鼎准备为景明月倒茶,景明月抬手打断:“君臣有别,这些事情不应该是君上为臣下做的。”
萧明鼎笑着摆手道:“你我名为君臣,实为兄妹,私下无人的时候无需讲究这些虚礼。”
景明月坚持着拿出茶壶为萧明鼎斟茶:“可是陛下今日邀臣前来,为的不是闲谈叙旧,而是朝堂要事不是吗?”
满园的姹紫嫣红和艳阳高照晃得萧明鼎有些睁不开眼,而景明月就像一抹若即若离的清冷月色,穿过百花疏影,落成一星眉间雪,在他最炽热之时,强迫他冷静下来。
在他还是桂王的时候,景明月高傲冷漠,始终言明她并不站在他这一边,可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均是在助他登上大宝。
在他历尽万难终于登基称帝得偿所愿的时候,景明月又从不以此邀功自赏,对他毕恭毕敬,以恪守君臣本分为由,拉开一道距离的鸿沟。
他不知道景明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直至几日前在翻阅过往卷宗时看到狄斩秋的名字。
女帝准允女子为官,但女子为官有可为,有不为可。
不可嫁萧氏皇族,不可嫁人为妾……
萧明鼎摩挲着茶盏的边缘,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回正事上。
“朕最近召陆寒渊还朝了。”
听到陆寒渊的名字,景明月的心脏猛然骤缩了一下,却还得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
“所以呢?”
“朕知道你和他之间因为翟秦二人之事有些过节,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先帝派他去北路军监军,其实是不放心衡阳,但陆寒渊不但没有弹劾衡阳半分不是,反而屡立战功。朕既已登基,你们都是朕的左膀右臂,还请你们放下心结,共同辅佐于朕。”
“所有事情不过都是公事公办,微臣和陆大人之间从来没有过节。”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足够平静,也足够难过。
她代表士人与衡阳,他代表宦官与皇昭司,公事公办才是他们最大的痛苦。
萧明鼎闻言却爽朗大笑,开怀地击掌,扬声道:“陆寒渊你快出来吧,朕就说了,景大人未曾介怀!”
景明月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