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景明月杀气腾腾地出现在齐贤妃的安和宫门口时,宫门外的太监宫女皆是大惊失色。
没有人能想到,景明月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在这里。
“景大人,您……您不能进去!”此事涉及宫妃秘闻,萧明鼎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安和宫,安和宫的宫人欲拦景明月,景明月一挥袖,雄厚的内力直接把那些太监宫女全部掀翻在地。
“微臣景明月,求见陛下!”
景明月求见之声响起时,萧明鼎正紧紧的扼住柳定的咽喉,柳定挣扎着从喉间吐出“冤枉”二字,却在听见景明月的声音时,浑身一僵。
“她怎么会来?”萧明鼎的眼神瞬间生出万丈荆棘,似要将柳定刺穿,“景明月从来不会出现在落钥后的宫中,今日竟然为你来了?柳定,朕真的小看你了!”
“是臣妾勒令让景大人来的,与柳督主无关!”顾贞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杏眼中满是倔强。她将哭得满脸泪痕精神涣散的冯灵儿紧紧地护在怀中,用帕子擦拭着冯灵儿额上的鲜血和颊边的眼泪,像护着雏儿的母兽,不让旁人伤害冯灵儿。
冯灵儿在顾贞的怀里缩成一团,全身上下都在颤抖,眼睛已然空洞无神,嘴里还在拼命辩解着:“是贤妃娘娘陷害臣妾和柳督主,臣妾和柳督主清清白白,我们没有婚约,我也不是柳督主的妹妹……只是受过柳督主的接济……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的,灵儿我知道的!”顾贞护着冯灵儿,不断揉搓着冯灵儿的臂膀,试图给她冰冷的身体传递着温暖。
顾贞低眸抚慰冯灵儿时的目光怜爱而慈悲,再抬眸对上萧明鼎时却坚硬而倔强。
萧明鼎理智尽失的疯狂让所有人都望而生畏,但顾贞觉得不允许自己后退。
她选择站在这里,不是作为萧明鼎的妻子,不是作为大坤的皇后,而仅仅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不能让清白之人蒙受不白之冤。
她恨自己不够强大,如果她足够强大,她便可以自己解决今日之事,不必将景明月牵扯进来,可她还是太过弱小。
“好啊,很好!”萧明鼎环咬着牙指着顾贞,“那就让景明月进来吧,朕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景明月踏入安和宫正殿时,衣衫吹月胜雪,眼底却是有无边的墨色在翻涌,酝酿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在景明月踏入安和宫之前,整座宫殿全笼罩在帝王之怒的威压下。而在景明月踏入安和宫之后,连萧明鼎的帝王威怒,竟然都被景明月如疾风骤雪一般的冰冷气场给压了下去。
柳定撑着起身,他的脸颊和唇畔已经染上了青紫的血污,鬓发散乱形容狼狈,他在内心大声呼喊着不要,却只能小幅度地摇头,用眼神拼命示意着景明月不要过来,不要理会。
景明月知道柳定想表达什么。不要理会他,不要和萧明鼎起冲突,不要为了他耽误自己的声名。
景明月自知自己是一个能在大多数时刻都保持冷静理性,善于权衡利弊的人。
但她更知道,自成康之乱之后,她的内心便住了一个疯子。在涉及她的至亲至爱之时,这个疯子便会不受她的控制跑出来。
“景大人这会儿不装病了?不恪守外臣落钥后不得在宫中的规定了?”
景明月根本不理会萧明鼎的冷嘲热讽,对着萧明鼎连敷衍的行礼都没有。她径直走向了柳定,将柳定从地上搀起。
“他们手中的证据是假的,假的做不了真,你不要管我,我能解决的。”柳定翕动着泛着血色的双唇,在景明月耳边对她低声道。
被齐贤妃和安和宫的宫人构陷的时候,柳定没有害怕,被萧明鼎的审问殴打的时候,柳定也没有害怕。
可当看到景明月出现的时候,他是真的害怕了。柳定的眼里满是哀求之色。
“三哥,我说过,你从来不是我的负累。”
景明月将柳定从地上扶起,坚定地牵起柳定的手,柳定意图将手从景明月的掌中抽离,却被她握得更紧。
“小九,不可以!”柳定不能发声,只能用唇语不断对景明月重复“不可以”三个字。
在他摆脱宦官这重身份前,在他建立更多的功业来证明他配得上她前,他们的关系不能暴露人前。
没人会在意他们经历了多少苦难才得以重逢,更无人在意他们之间的爱意有多么的明净纯粹。
世人只会将这份爱意曲解得龌龊不堪,恨不得将她从碧空九霄踩入深渊烂泥里。
他身败名裂,粉身碎骨都不要紧。他只要她光风霁月,喜乐无忧。
“十六年前,你来成康伪宫寻我的时候,我也说过不可以,当时你不也没听吗?”景明月紧扣着柳定的手,不容许他挣脱,她固执地站在他的身前,将他护在身后,“今日你我对得起天地君亲师,没什么不可以。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
今日任凭魑魅吹灯,魍魉蔽月,她也要用她的心,照彻一切昏暝。
“景大人,你这是……”齐贤妃指着景明月和柳定紧扣的十指,话还没说完,景明月已牵着柳定上前几步,用空闲的另一只手,一掌扇到齐贤妃的脸上。
这一巴掌打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力道之大,把齐贤妃直接摔趴在地。齐贤妃惊叫一声,一旁的宫女还有三皇子萧守愈连忙惊呼上前。
齐贤妃只觉不只是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半个身子都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被宫女搀起时,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血中混着几点白。
景明月这一巴掌直接打下了齐贤妃数颗牙齿。
齐贤妃红肿着半边脸,手足无措地在血水中捡拾自己的牙齿,再度抬起头时已哭得梨花带雨,血泪相融。齐贤妃身旁的三皇子萧守愈年纪尚小,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傻了,“哇——”得就哭了出来。
安和宫因景明月这惊天动地的一巴掌瞬间乱作一团,萧明鼎也是怔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满脸杀气腾腾的景明月。
萧明鼎见过清冷淡漠的景明月,也见过疾言厉色的景明月,但从来没见过眼前这个被杀气笼罩的景明月。
“只会用下作的手段污人清白,想让你儿子做皇帝,就这点本事吗?”景明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齐贤妃,眼里汹涌着无尽的厌恶,“上一个企图这么做的还是萧明盛的生母,郑氏和萧明盛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道吧?”
景明月这番话,将原本齐贤妃指控柳定与冯灵儿私会偷情的宫闱秘事,完全颠覆成了齐贤妃替三皇子争夺皇储之位的龌龊构陷,并且放出对齐贤妃严厉的警告威胁。
这样威胁警告的话,由旁人之口说出可能没有威慑力,可说这话的人是景明月。
当年郑贵妃在琼花宴上设计景明月和崔绍节,意图污蔑二人有私而不成,结果萧明盛和他背后的郑氏全族,都在景明月的手下输得一败涂地。
齐贤妃惊恐地抱住啼哭不止的萧守愈,跪着爬到萧明鼎面前。
“陛下……臣妾绝无此心……不知……景大人……为何……要污蔑……臣妾……”
齐贤妃边哭边说话,因为牙齿被打落,嘴里鲜血含糊口齿不清。
萧明鼎赶紧将齐贤妃扶起,将齐贤妃和萧守愈护在怀里。转眼之间局势翻转,咄咄逼人的齐贤妃变得比冯才人还狼狈不堪,冯才人如惊弓之鸟一般不停地往顾贞的怀里躲。
“别怕,景大人来了,定能还你清白。”顾贞安抚地搂紧冯才人,却一脸忧色地望着景明月。她也完全没想到,一向清冷淡漠的景明月会直接对齐贤妃动手。
“景明月你放肆!”萧明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之后,体内的怒气让他额上的青筋根根暴起,这一声怒吼惊得整个安和宫的人都跪下了。
“放肆的是齐氏!”景明月毫不退让地回应着萧明鼎,蹲下身捡起地上散落情诗信笺,春宫秘图,一把扔在齐贤妃的脸上。
那些淫词艳曲、销魂图画之下,掩埋着一根染血了的海棠珠钗,景明月将珠钗拾起,海棠花瓣片片簇拥,攒成圆月的形状,细腻的花瓣纹理上錾刻着“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八字,花心錾着一个“九”字。这些字样经血色一染,更显艳丽。
景明月瞬间明白过来,为何齐贤妃手中的证据根本站不住脚,萧明鼎还是会轻易相信。
他们从三哥身上搜出来了这枚珠钗,三哥和冯才人必定都矢口否认这枚珠钗是给冯才人的,但三哥更不可能说出,这枚珠钗是为她所制。
他宁死也要护她周全。
景明月拭去珠钗花瓣纹理上残存的血迹,将珠钗交到柳定的手上,扶着柳定的手将珠钗送入自己的发间。
柳定想将手从景明月的手中抽出,景明月在指间加上了不由分说的力道。
他从来不是她的耻辱,而是她的至爱至亲。
珠钗稳稳地落在发间,海棠盛放,映着此间真心。
“和陆撷英一起伪造这些证据构陷柳定和冯才人,也真是辛苦你。本官是个小气的人,看上的东西绝没有拱手让人或让人践踏的道理。”
景明月的神色,在扶着柳定的手戴上珠钗的刹那有所缓和,而此时那分缓和又全然不见了踪迹。
“齐贤妃,故事从吴七发那只听一半不是什么好习惯,剩下那一半,你要是喜欢听,本官讲给你听。”
“与柳定立有婚约感情笃厚的义妹不是冯灵儿。”景明月盯着齐贤妃和萧明鼎的双眸杀气奔涌如海,“而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