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算按照店员们给出的线索去找陆媛的现任男友,回头时发现林雁回有些迟疑。
他面色尴尬地说:“我不太想去见他,之前闹过不愉快,现在媛媛又出了事,我——”
班珏琳站定脚,凝望了他一会儿,像是不打算拆穿他一般,体谅地点头道:“那我们分头行动吧。”
林雁回立刻答应:“好啊,你要我做什么?”
“你去找出视频里那双皮鞋的主人。”班珏琳给出提示,“虽然画质不太清晰,可他的鞋子价格不菲,如果没错,应该是华伦天奴。”
县城里能够穿得起这种牌子的人可当真是凤毛麟角。
林雁回看着班珏琳的眼睛,他总觉得她像是知道着一些内幕。
“晚上见?”班珏琳歪了歪头。
林雁回一愣,应声道:“哦,晚上见。”
那是届时将要交换信息的暗示。
7.
按照银龙超市店员给出的信息,“膻味儿”、“牛肉名片”……班珏琳一路找到了附近的副食市场里。
卖牛肉的摊位在最里头,她要穿过水果摊和鱼摊。
班珏琳她视线飘忽地看着小贩们将肉块切割、水果装箱,再用捕蝇纸挥赶着盘旋在生肉上头的不知名的蚊虫,言语中夹杂着粗鲁的词语。
“你这老太太怎么这样啊,现在谁还用现金付账了,我说找不开就是找不开,你爱买不买!”叽叽喳喳的吵嚷声将班珏琳的步伐拉了过去,她远远地看见那个站在牛肉摊后方的高个子男人,又年轻又老的面容,一双眼睛黑而亮,皮肤也是黝黑的,穿着一双蓝色的水靴,腰上绑着零钱包,手里握着把割肉的菜刀,刀刃上滴着血水,水淌了一地,地上是两眼翻白的牛头,脖颈处的血肉还连着筋。
班珏琳一步步地走向他,走到他跟前时,他还在对着老太太的背影骂个不停,直到看见班珏琳,他抬起衣袖抹了一把鼻子,脸色也没见多好看,语气极冲地问了句:“买牛肉吗?”
班珏琳静静地打量着他,把他看得不高兴了,班珏琳才说:“我是陆媛的邻居,也算是她的朋友。我听说,你是她的现任男友。”
年轻男人的表情变了变,里屋传来一声女人的召唤,他应了句,然后警惕地看向班珏琳,像是担心她是来挑起事端的。
班珏琳还想说什么,年轻男人立刻拉着她朝后面的冷库走去,满手的肉膻味儿沾在了班珏琳干净的衣袖上。
等到了冷库门前,四周空无一人,他终于松开了班珏琳,冷脸问:“你究竟是谁?怎么找来的?”
班珏琳介绍了自己和陆媛所住的小区情况,先是说明了自己见证了陆媛的死亡现场,又说了自己已经在警局录过了口供,并且很想协助警方尽快找到杀害陆媛的凶手。
听了这些,他也没打消自己对班珏琳的疑虑,甚至问道:“你不会是来录音的吧?”
班珏琳立即拿出自己的背包给他看,里面空空如也,除了手机就是纸巾,他拿出她的手机检查了一番,又不放心,还将她的手机强制关机。
确定再没有任何问题问题,他还让班珏琳转了一圈,并把所有口袋都翻出来给他看。
他终于确信她身上没携带任何录音设备,这才放松了戒备。
“你来找我是想问什么?”他说。
“你和陆媛之间的关系……”
“她死之前是情侣,现在已经不是了。”他示意自己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廉价的戒指,“我结婚了。”
班珏琳惊叹于他男女关系的速度,但也知道这和自己无关,她只需要关注重点:“我想知道在陆媛死之前,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当天下午吧,我们还见过一次。”
8.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分分合合很多次了,两个人学习都不好,出身也不怎么样,但是她比我要惨,她最起码还为了改变命运而专升本,也想考编制,但大学毕业后考试考了一大遍,她就是考不上,连面试的尾巴都摸不到。”男人说这话的时候开始吸烟,吸到一半才问班珏琳介意与否。
班珏琳摇摇头,示意道:“请继续讲。”
“她比较虚荣嘛,不肯让人知道她家条件不好。我其实倒无所谓,反正我俩家庭状况都不好,我爸妈离婚了,在我好小的时候就离了,我妈一个人带我,挺苦的。她呢,也好不到哪里去,是个孤儿,唯一的亲人是她姥姥,在她20岁那年就死了。现在的父母其实她的远房舅舅舅妈,都算不上什么实在亲戚了。也是没办法,人总得活着,就是她总说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不专升本了,浪费学费。”说到这,他又吸进一口烟,再用满是膻味儿的手蹭了下鼻子,然后才接着说。
“我们两个21岁时已经分手十几次了,可那会儿我家催我结婚,我当时除了她也没有更好的对象,就想着也许结婚之后就好了。所以,我们两个开始认真找工作。在没卖牛肉之前,我觉得人还是要体面,更何况在这种小县城除了考编,就是送外卖,运气好的话,还能通过长钢企业的面试做工人。”
班珏琳低声重复了一句:“长钢企业……”
“对啊,长钢企业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需要有引荐人,说白了就是要有那么点关系背景才行。”男人啧了啧舌,“好在她当时已经是金水源洗浴的收银员了,那家老板的弟弟就在长钢企业,还是个小领导,我就觉得可以利用这层关系来进长钢企业做事。”
班珏琳不由地沉下了脸色。
他继续说:“我妈也是那个时候才同意我们两个结婚,早先觉得她无父无母的,也没有什么关系,帮衬不上我,所以也不是很同意。但自打知道她能找关系帮我到长钢企业做工人后,也就不再反对。而且事情刚决定推进后,她就怀孕了,我俩也必须开始筹备结婚的事,再不结也不是个事儿了。”
他说到这,眼里的光猛地黯了下去,随即长叹一声道:“可她却和我说,她不想生下孩子,而且还和我提出分手,无论我怎么追问,她也不肯告诉我原因,还单方面的悔婚,让我一时之间搞不明白情况。”
班珏琳蹙起了眉,问道:“但是我没看见过陆媛带着孩子,按照你说的这种情况,她理应——”
“孩子被她打掉了。”他说得很平静,“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是她和我分手之后,就把孩子打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会儿是2年前,发生在她22岁的时候。再之后过了很久,大概有半年,我忍不住联系她,她也没有拒绝我,但是却不肯复合,还说只能当普通朋友,也不可以经常见面。”
班珏琳又问:“那你现在为什么没有在长钢企业做工人呢?”
“因为我和她在她打掉孩子之后就分手了,是真正的分手,我也无心考虑工作的事情,她也没有再提为我帮忙的事情,也就作罢了。”他耸了耸肩膀,不以为然道:“反正现在也很好,我和我老婆是在4个月前结婚的,现在还没孩子,两个人都挺快乐,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愿意再提,我老婆并不知道我的过去,试问谁想让现在的妻子知道过去差点有个孩子呢?我也怕我老婆会多心,所以不愿意面对任何来问陆媛事情的人。”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来问过你陆媛的事情?”班珏琳有些激动地追问道:“谁来问过你?什么时候来问的?”
男人弹掉烟灰,有些警惕地打量着班珏琳:“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班珏琳只好平复心情,斟酌着用词,谨慎地打听:“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些人都是谁,这也关乎陆媛的案件进展。”
“哼。”他轻蔑道:“那些人也是这么说的,我看你们倒像是串通好的,就好像都盯上了陆媛一样。人死都死了,还抓着不放,居心何在呢?”
“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了陆媛吗?”
男人却反问道:“知道了又怎样?抓到凶手了又怎样?陆媛就会活过来?”
这话听着十分不顺耳,班珏琳仿佛意识到了眼前的这个年轻男人并不悲伤,而且,他似乎对陆媛的死知道些隐情,可他不肯配合,而且还试图洗脑自己、洗脑别人:“我都和她分手那么久了,早都没什么感情在了。更何况,活着的人总归要向前看。哭一哭,痛苦一阵子就行了,还得过生活呢。”
班珏琳忽然无法相信这样的话,是从一个与陆媛曾有过多年感情的男人嘴里说出的,她总觉得在她出现找他之前,一定有许多人来对他进行过试探,无论是金钱,亦或者是收买,有好的,自然也有坏的,所以才造成他最初对班珏琳的敌视,以及确认安全后的冷淡。
他心中知道班珏琳是无法将他怎样的,而她的身上,也并没有他想要的价值。
从这一点可以推断得出,抢先在班珏琳之前找到他的人,要么给过他威胁,要么给过他好处。
这令班珏琳已经明确陆媛的死的确和“大有来头”的人物脱不开关系了。
她干脆另辟蹊径,对面前的男人说道:“其实,你身为陆媛的唯一亲人——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升华成了男女之上,而一旦找出凶手,你是应该得到赔偿的。”
果然,他因赔偿二字而变了变脸色,甚至都没打算装蒜,而是直接问——
“什么赔偿?”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在警方之前找到凶手,且有意私下解决的话,对方搞不好会给你一大笔钱,因为你和陆媛的关系最近,是可以继承她的赔偿的。”
“你在耍我吧?以为我文化少,不懂这些?”他狐疑地皱着眉,“陆媛是被人杀死的,就算找到凶手,他怎么可能会有赔偿?如果是意外死亡的话,或者是工伤,说不准还有赔偿的可能性……”
“假设害死陆媛的人,是和她工作上有关的人呢?”
男人也并不避讳这个话题,想来又不只是班珏琳一个人问他这种问题,早就麻木了,他说的云淡风轻的:“那样就更别指望赔偿了,也不是在工作时间内死的,而且要是因为私事而发生争执、令对方起了杀心,就变成了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和工作更没有丝毫关系了。毕竟那群人——”
“哪群人?”班珏琳忽然打断了他,她凝望着他那张因长期风吹日晒而黑里透红的脸,无比冷静地说道:“是金水源洗浴中心,还是陆媛做保姆的人家,又或者……是长钢企业呢?”
班珏琳的话,令男人怔住了。
他惊愕地问:“你什么意思?你说……陆媛的死,和长钢企业有关?”
班珏琳却觉得可笑似的反问道,“怎么,你不是在她出事当天的下午还与她见过面吗?难道没有看见她的老板出入她家中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有事,你自便吧。”说罢,他仓皇地转身要走,班珏琳再一次喊住他。
她从手机里拿出了一个人的照片,是崔琦。
“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吧?”
男人的眼神中略有慌色,他赶忙别开视线,故作镇定地回道:“我不认识,和我无关。”
“他是陆媛的前男友,也就是在与你分手后的,陆媛的男朋友。”班珏琳收回手机,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他是长钢企业的人,也是金水源洗浴中心老板的弟弟,更是陆媛做保姆那家人的儿子。”
“你既然清楚这些,还来问我干什么?”
“我想要你把他和你达成的协议告诉我。”班珏琳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戴的项链吊坠,“不然,录音内容我会拿给你老婆听,你不是不希望她知道你过去的事情吗?”
男人瞬间震怒,冲上来就要抢班珏琳的项链。
可她早就料到他的打算,迅速向后退去,远离冷库之后,便是嘈杂的副食市场,人来人往,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男人懊恼地握紧了双拳,班珏琳微笑道:“还是说,你不怕你现在的老婆知道你与陆媛之间曾有过一个孩子呢?”
“那孩子不是我的!”他大喊出声,引来旁人侧目。
班珏琳看着他脸上的惊乱,也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