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一句话的暗示非常明显,她在彰显自己的地位,也在收买班泯的心。
班泯动摇的瞬间,程溪终于说出了她真正的目的,她试探般地问:“你的两个妹妹,有谁会唱皮影戏吗?”
“没有。”
“你确定?”
“确定。”
“那你们平时在家里会听皮影戏吗?”
这一次,班泯知道不可能再以谎言蒙混过关,他只得说:“会。”
“都听些什么呢?”
班泯没有迟疑的:“五峰会。”
程溪却聪明反被聪明误一般直接跳过了班泯给出的这个答案,她认为班泯还是在撒谎,所以便自负的认定五峰会绝对不是她要找的戏目。
“除此之外呢?”她又问,“还有什么戏是你们常听的?”
班泯摇摇头,“没有了。”
程溪还是不信,她非要问出个究竟,便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班泯。
班泯困惑地看着她。
“打给你妹妹。”程溪微笑,“告诉她们我会派车去接,要她们乖乖来这里。”
“什么意思?”班泯犹豫着:“为什么要让她们来这?”
程溪依旧是笑着,但语气却不容置疑,“我已经帮了你,难道你不该回报我吗?”
班泯想起那些照片,他沉下眼,别无选择。
看着程溪的手机,班泯默默地接了过来。
15.
班泯并不是一个好哥哥。
至少在班珏琳眼中是这样的。
虽然,从班珏琳小学时开始,班泯会带着她在冰场里溜冰,牵她那戴着厚重手套的手,笑着数落她笨、强迫她骑自行车载他,而他又非要站在车子后座晃来晃去使唤;但是,夏天的时候会买不同口味的雪糕让她先挑,然而,老班教她学皮影戏的时候,他还故意在她身旁唱跑调影响她……
不过,也会偶尔在冬天时去接她放学,怕她着凉,把自己的羽绒服给她披着……
这些,都是做哥哥的送给她的小恩小惠。
就像去年巷子里的居委会举办了一场默契度小节目,张大爷介绍完节目规则、再喊开始之后,参与这项节目的四组选手都开始一齐在答题板上写出回答,彼此之间不能交流,有主持人在现场盯着,一旦违规就会被清场出去,奖金也就泡汤。
而由于班柠那天有晚课,所以班珏琳只能和班泯来参加这场双人默契度比赛,毕竟他们是亲兄妹,肯定要比临时组队的人有默契。
开始之前,班珏琳偷偷用余光去瞥班泯的表情,他脸上的不耐烦很明显,像是在骂破奖金也没几个钱,嘚瑟什么嘚瑟。
张大爷倒计时结束,要求大家都举出答题板。
第一题的问题是“你身边的女生搭档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
同台的是四对男女,其中一对是情侣,另外两对是死党,班珏琳很担心自己和班泯这组的回答会全错。
毕竟班泯怎么可能会记得住她最喜欢的水果是什么……班珏琳有点气馁地亮出自己的答题板,上面写着:“芒果。”
看热闹的大爷大妈们有一些可惜的叹息声,张大爷也惋惜道:“就差一点点,不过第2组也算是回答最默契的,不能加满分的话,可以加一半。”
班珏琳立即转头看向班泯的答题板,上面写着“青芒果”。
班泯生气地指着班珏琳的答题板,小声抱怨:“你不是总爱吃青芒的吗?芒果太笼统了,你对自己的喜好负责点行不行啊!”
比起还嘴,班珏琳只是震惊。
他竟然对自己喜欢的水果有印象?而且还精确到了类别?
但不等她整理思绪,第二题就已经开始了——
“请写出身边男生搭档的口头禅。”
班珏琳和班泯以最快的速度亮出答题板:“行不行啊你?”
在场的观众笑嘻嘻地鼓起掌,因为还是只有他们两个答对。
班珏琳对班泯摆出一个“这题太简单了”的表情。
班泯有点意外似的,像是没想到班珏琳能这么深刻的记住他的口头禅。
第三题——
“男女两人同样喜欢的一项运动。”
有想歪的男同学在观众席上发出嘻嘻笑声。
班珏琳却陷入了苦恼,他们兄妹两个好像从来没有过共同的体育运动项目。而他总是和男生们打篮球,但她又不会参加他们的那种运动,所以肯定不是篮球。
唯一共同进行过的……班珏琳犹豫着写出答案,她不确定班泯是不是能记得住。
公布答案后,两个人写出了一致的“溜冰”。
班珏琳的脸上忍不住地浮现出了明显的喜悦,惊喜地问他:“你竟然还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啊?”
班泯自信且得意,还顺势挑了挑眉,“久什么啊,不就一年多的事情嘛,我这记性好着呢。”
班珏琳弯着眼睛,笑得更加开心了。
接下来一连10道题,他们两个答对了8道,与其他三对拉开了断崖式的正确率,以至于场内的观众都开始羡慕起这对兄妹的感情了。
而人群中有一个女生原本还是来看热闹的,结果看着看着,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手里的奶茶也喝不进去了,身旁的同伴还火上浇油地和她窃语着:“什么啊,班泯之前还拒绝了你,搞半天是喜欢年纪小的妹妹啊。你看他们两个,多默契,简直就是在秀恩爱。”
那女生觉得没面子地辩驳了一句:“不可能,班泯不可能喜欢她那种的,长的那么普通。”
“那不然他俩怎么可能那么默契?”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压死女生的稻草,她哪受得了这种委屈,“唰”一下子就挤开人群冲到了最前面,对着前头叫了一声:“班泯!”
就这一嗓子,让众人都整整齐齐地把目光集中到了她身上,她毫不畏惧,还反而有了几分势在必得似的底气:“你就是个骗子!你欺骗了我的感情,不要脸!”
在场的人都一脸蒙圈,有人认出她,交头接耳地议论:“这不是和班泯一个班的吗,据说还和小班泯当众表白过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嘴的,就好像是在观看现场余兴节目似的。
好在默契配合已经完成了所有的题目,班珏琳和班泯这组获胜已经毋庸置疑,可偏偏冒出个程咬金,班珏琳一脸蒙地看向班泯,谁想到他已经炸了毛,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上几步,与程咬金隔空对峙:“你说谁不要脸呢,说话之前动动你那狗脑子。”
大家伙倒吸一口凉气,心想着班泯可真是不给美女面子啊,小帅哥就是任性。
程咬金同学脸上挂不住,当众就哭了出来,又是跺脚又是抽噎地指着班泯抱怨。
班泯可没有好脾气,作势就朝前走来,也指着她提高了嗓门:“我怎样管你什么事?你以为你是谁?轮不到你在这里废话!”
旁边就有大爷大妈们加入劝说队伍:“人家班泯和班珏琳是兄妹啊,兄妹两个感情好很正常。”
“对啊,可别对兄妹乱猜测,那都是一个爸一个妈的兄妹,货真价实。”
可程咬金同学偏偏就是不信,非但不信,还要指着班珏琳一通乱骂,这可彻底惹怒了班泯。
他上去就将她推搡了一把,还警告她别来惹他妹妹,否则他就给她好看。
要说班泯当时的表现的确是让班珏琳对他有些改观的——至少,他像是一个哥哥了。
哪怕,他仍旧不是一个符合她心中形象的好哥哥。
梦到这里醒了,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班珏琳慢慢地睁开双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过去的事情,而且还是和班泯有关的。
她揉搓着眼睛坐起身,床头柜上放着的闹钟时间是晚上8点30,她没吃晚饭,因为很困,放学就先回到房间睡觉了。
本来只是想睡一会儿,谁知道却睡了3个小时。
客厅里传来班柠接座机电话的声音,她说了很多,但班珏琳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所以没有听得真切。
直到班泯挂断电话,并敲门进来她的房间时,她才恍惚地抬起头。
“是大哥打来的。”班柠说。
班珏琳含糊地“哦”了一声,发现班柠的表情有些奇怪,便问道:“他说了什么?”
班柠皱着眉头,“他有些语无伦次,我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告诉咱们两个收拾一下,马上会有车子来接咱们。”
班珏琳一脸茫然:“接咱们?去哪?”
班柠摇摇头:“他没说,只告诉我车子是有长钢企业专用车标识的。”
班珏琳眨巴着眼睛,眼神变得警觉起来。
长钢企业四个字令她心生不安,但她还是下了床,对班柠说“我去洗把脸”。
16.
老班曾经说过,曾爷爷那会儿是在军阀家唱皮影戏的,当年最爱听他唱戏的,是那奢华粉黛的万家帅府。有一次大寿辰,府里热闹非凡,登堂贺寿的人如同车水马龙,还是学徒的曾爷爷跟在他师父身后,随着一众师哥师姐去后花园里搭戏台子,站在幕后的师哥准备好了手里的皮影人,他要唱的是《游园惊梦》。
而台下早就坐满了堂客,戏台两侧也摆满了牡丹、杜鹃,一片姹紫嫣红,甚是美艳。
大帅身侧坐着身穿戎装的男子,他们眼神期待地盯着戏台,曾爷爷发现他们对皮影戏十分痴迷,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幕上的一双皮影人,时不时地鼓掌叫好,还扔出许多大洋到戏台子上,那是额外的赏钱。
曾爷爷则是向往地望着那些看客,他们利落短发乌黑浓密,衬出清俊之中透露骄傲的年轻面孔,铁灰色的军帽十足英气,低头点烟时,火苗映着他们的脸,那都是如同青花瓷一般细腻的容颜。
曾爷爷将自己的心思一直传了下来,他传给爷爷,爷爷传给老班,老班传给班珏琳,他们说的都是——
“皮影戏啊,要唱给懂的人听,要唱给大门大户,也不是为了赏钱,而是他们的阔绰,代表着对艺术的尊重。”
皮影戏是艺术,钱财,也是对艺术表现尊重的一种方式。
只不过,当班珏琳和班柠被迫来到程溪的住处时,她并没有感受到程溪对皮影戏的尊重。
哪怕她已经在大厅里准备好了戏台,也请来了会唱皮影戏的师父。
程溪邀请班珏琳和班柠落座在台下,班珏琳迷茫地坐到椅子上,她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站在角落里的班泯。
班珏琳微微起身,喊了一声:“哥。”
班泯并没有立刻回应,他低垂着头,似乎害怕看见他的两个妹妹似的。
程溪却在这时走向班泯,轻轻拉过他的手臂,将他带到了班珏琳和班柠身旁的空位上,笑道:“不是一直很想见你的妹妹们吗?怎么人家来了,你反而这么冷漠呢?快,兄妹就要坐在一处的,你们一起听戏。”
班泯沉默地坐到了班珏琳身旁,他能感受到班珏琳担心的眼神,但他始终没有去回应她的目光,就只是板着一张脸,将视线凝聚在戏台上。
在最初,戏台上的师父唱的是《白蛇传》里的戏文。
那日西湖船上,白素贞与许仙雨中相识,伞下逢故人,一曲似相识,师父手中的皮影人唱道:“西子湖光如镜净,几番秋月春风,今来古往夕阳中,江山依旧在,塔影自凌空。只因你意酽情浓,到挑奴琴心肯从。喜丝萝得附乔松,愿丝萝永附乔松,梅花玉笛三声弄,怕惊醒罗浮香梦。”
这一曲子刚刚落罢,坐在距离台下最近位置的程溪就端详起了班家兄妹三人的神色,在发现他们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后,程溪挥了挥手,要师父换曲目。
这次改唱《霸王别姬》。
班珏琳从没听过皮影戏的这段唱词,所以她听得很认真,表情也变得凝重,老班从来没有唱过这样的皮影戏,师父的唱腔和老班的也毫不相同,班珏琳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找来听这些戏,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受到了强迫。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凑近班泯,低声问道:“哥,那个女人是谁?”
“程溪。”班泯终于开口,他的语气中泄露出一丝恨意:“是长钢企业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