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停职？”望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班柠，班珏琳的语气与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这是什么意思？”
“对，停职。”班柠一脸平淡地点了点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会儿是上午9:20分，隔着雅居小区两条街开外的李记包子铺。
已经度过了食客早高峰，店里客人仅有两桌，但桌子上皆是餐盘狼藉，系着围裙的店员忙里忙外的收拾，又要腾空给靠窗的那桌送上豆腐脑和小笼包。
班珏琳接过自己的那一碗，有点烫手，赶忙放到桌上，想拿饭勺，班柠已经递了过来。
她说了谢谢，张张嘴还想再问，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先默默地吃早餐。
班柠的面前也摆着一碗豆腐脑，但她却没碰，一身警服在这样的小店里显得极为突兀。反倒是班珏琳时不时抬起眼睛，极为茫然地打量着班柠，终于问道：“如果是停职的话，你为什么还要穿着警服？”
“他们停职他们的，我并没有同意整件事，所以只要我自己不妥协，就还是可以继续穿着身上的警服。”
真不愧是固执的人。班珏琳心里无奈地叹息。可转念一想，这就说明事情已经波及到了班柠，是长钢企业的人开始对班柠下手了，这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亏班柠还能以这种平常的口吻来和她说起。
班珏琳不得不问：“那……你已经缴枪了吗？”
班柠点点头。
班珏琳抿了抿嘴唇，又问道：“那你的警官证，也上交了吗？”
班柠没有迟疑地再一次点头。
“他们的手脚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比预想中的来得早了一点。”班珏琳拿过一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头疼地说道：“所以，你的一切都已经交回了组织，就算你现在还穿着这身警服，你也已经是个不能执行任何公务的警察了。说白了，你再插手一些民情琐事都会被举报，这样的情况对你我都是十分不利的。”
“我知道。”
“你不知道。”
由于班珏琳的语气很强硬，此刻的班柠只能沉着一张脸，并没有吭声。
班珏琳无奈地再一次叹了一口气，她知道抱怨也不能解决问题，终于抬头看向班柠，“我看，是他们已经察觉到你的行动了。”
其实，早在这次重逢之前，她们两个曾在2018年有过一次短暂的相见，可当时的班柠拒绝和班珏琳交换任何联系方式，班珏琳也不知道该如何能和班柠拉进关系，明明是亲生姐妹，却在老班死后形同陌路。
如今，两个小班这样面对面地坐着，也全部都是因为老班的事情。
而且，也是到了前段时间，班珏琳才得知班柠之所以与自己保持距离，是不想要被长钢企业的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踪。
就目前来看，班柠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她们姐妹才刚刚聚到一起没多久，就引起了那帮人的注意，导致班柠现在沦落到被停职的地步。
“我会在和单位谈的，关于我停职的事情也不会太久，事情变成这样必须要尽快解决，绝对不能止步于此。”
“姐。”班珏琳碗里的豆腐脑已经吃掉了一半，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其实打从一开始回来后，我就想过，不管怎样，爸的皮影戏不能失传。”
“你在这时候说起这个干什么？”听到这话，班柠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她甚至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皮影戏有什么可做的？你还觉得他们对我们的关注不够多吗？”
“但是，就是因为有爸的皮影戏，我才能与贾楠楠产生交集。”
“你该不会认为贾楠楠真的可以帮助你吧？她可是贾淳的亲生女儿，她能背叛自己的父亲，为你提供你想要的线索？别天真了，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班珏琳的语气很认真，“我上午才从她的店里离开，她说长钢企业这周会举行年会，甚至还邀请我一起去参加。”
“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她和我之间的关系的确不是普通朋友，她真的有在和我认真相处。”
“别傻了。”班柠感到头疼，“贾家的人不是我们的朋友，他们是敌人。”
“姐。”班珏琳困惑得歪过头，她觉得班柠话里有话，“你说这话，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班柠一怔，随即别开视线，不动声色地转换了话题：“好了，不要再这里久留，吃完饭的话，就先回去你那里。”
听了这话，班珏琳却皱起眉，“我还没从来没有去过你住的地方。”
“我住的地方离你的小区很远，而且，我不认为现在是去我那里的好时机。”
“你是说，会有人在监视你的行踪？”
班柠沉默了。
班珏琳却说：“这样不是更好吗？一旦发现有人跟着你的话，我们也就能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了。”
“你打算用自己做诱饵？”
“已经这个时候了，我们根本就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次，班柠没有拒绝，她只说了句：“快吃完吧。”说完这话，班柠起身先离开了餐桌，她打算去外面透口气。
班珏琳也知道自己不能耽搁，迅速将剩下的半碗豆腐脑吃干净，再把饼塞进嘴里囫囵吞下，起身就去前台算账。
老板却告诉她：“小姑娘，那名警察同志已经扫完付款码了。”
班珏琳回头看向走出包子铺的班柠，她正在将警帽戴好，清瘦的身姿在阳光下格外挺拔。她的确是舍不得那一身制服的，班珏琳能够感受得到她的心思。
也许，早在分开的这些年里，她已经兀自长大，并能够独当一面了。
7.
在前往班柠住处之前，班珏琳计划出了一个“引蛇出洞”的“阴谋”。
想来雅居小区两条街开外不仅有早餐铺，还有村镇派出所。
上午9:40分左右，班珏琳独自一人进了那个村镇派出所。
“你刚刚说，你在前天晚上遭遇了入室抢劫？”民警望了一眼坐在面前的班珏琳，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照片，都是班珏琳带来的打印成品。
“对，前天晚12:45分左右。”班珏琳探手指了指民警拿着的第二张照片，“这是我用手机拍的物品丢失的现场，木柜里的一切自昨晚我发现物品丢失后就没再动过。还有这张——”她又提示第三张，“是我拍的铁门门锁上的撬锁痕迹，有两条刮痕很新，一定是入室抢劫的嫌犯在使用特殊工具时造成的。”
民警认同地点了点头，心觉她很冷静，甚至还有点专业。但收起照片的时候又问：“也就是说，你没有看清嫌犯的长相？”
班珏琳摇摇头：“我追出去的时候，对方已经逃走了，我甚至连嫌犯的背影也没看到。”
“那就无法确定性别，更无法确定年纪了。”
“但我觉得对方是男性，因为有少量的脚印留下，鞋底很脏，还有泥泞，看宽度不像是女性。”又指了指照片，示意道：“我拍下来了。”
民警查看了拍有鞋印的照片，表示她的确是将充足的材料带到了派出所，可即便如此——“还是不能立即确认目标，毕竟根据你提供的这些线索，表明对方在出去小区后会进入动迁范围的老式院子，整条巷子也没有监控，又不是封闭小区，闲散人员出没较多，搞不好还是流窜作案的惯犯……”
“可我丢了非常重要的东西。”班珏琳表现出十分焦急的模样。
民警问道：“现金？还是珠宝？”
班珏琳犹豫了片刻，只好说出实话：“是两个箱子。”
“什么样的箱子？里面都有什么？”
“驴皮箱。”班珏琳皱皱眉，“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皮影戏的工具。但那些对我来说非常重要，而且，警官，你不觉得一个小偷特意跑进我家，没拿现金，也没拿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只拿走两个驴皮箱子很可疑吗？”
民警沉思了片刻，将班珏琳所说的都记录下来后，抬头对她说：“放心吧，我们会跟进案件，你先填写受案登记表，批准之后我们会立案调查，也会派管片民警去现场侦察具体线索。”
“我填完这个表格的话，我的个人信息是不是就会留在你们这里？”班珏琳对这点非常在意。
“那是当然的，但这都是工作程序需要。”
班珏琳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对方立刻说：“你放心，派出所是不可能会泄露你的个人信息的，我们在这方面是有严格规定的。”说罢，他将表格交给班珏琳。
班珏琳姑且信了他的话，低头开始填表。
而民警看到有同事从身边经过，便立刻问：“小刘，负责东片那边的还是原来的三组吗？”
小刘回答道：“是啊张哥，今早上三组还去查片儿了，一会儿就回来。”
“哦，那把审批表交给三组组长吧，具体他们负责。”
班珏琳默默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她故意填写了错误的地址，但是电话号码是正确的，是为了让对方能够联系到自己。在填好信息表后，她递交了过去。
民警粗略了看一眼之后，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就将审批表交给了身旁的同事。
班珏琳离开后，特意找了一家对面街的超市走进去，她假装要买矿泉水，一边在货架里穿梭，一边隔着透明的玻璃门去观察派出所的门口。
就这样等了足有10分钟后，她果然看到一个可疑的背影进了派出所。
是个男人，个子很高，戴着棒球帽，他只进去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便出来了，班珏琳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绝对会根据她所填的信息表来行动。
也就是说，他会去往班柠的住处。
因为，班珏琳填的个人地址，就是班柠的家。
所谓的错误的地址，并非是她自己家的地址，=。
她们两个的目的，是要引蛇出洞。
8.
班柠的公寓是租的，但与其说是公寓，更像是普通的宿舍楼。住处不算大，一个人的话刚刚好，内部收拾的也很干净整洁，除了床、冰箱和一些简单的设施之外，连电视都没有。
但租金相对便宜，班柠很看重这点。邻居们也都友好，楼上住的中年夫妻经常关照她，令她感到很温暖。
美中不足的是，租出的住址有点远，从班珏琳目前所在的方位步行去的话，至少需要30分钟。
而为了不被那个可疑的人察觉，班珏琳必须徒步前去，这样她才能绕进一些巷子里穿行，且不会被对方发现。毕竟出租车很容易被尾随，班珏琳不想让自己处于被动之中，她必须要掌握好主动权。
班珏琳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她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沉稳，也要克服内心的恐惧。她并不知道对方是谁，所以才要沉着。
这个时候的班柠早就已经回去家中了，她和班珏琳约好了要分头行动，目的是将跟踪对象夹击。
班珏琳只能通过微信联系班柠，并告知自己还有多久会到，还要叮嘱班柠要时刻盯着窗外的情况。但她不能使用手机太频繁，也是不想让跟踪人发现自己在与班柠进行联系，她们做的足够谨慎小心，已然是孤注一掷了。
这个时候的班柠正依靠在自家窗旁，她仍旧没有脱下那身显眼的警服，因为她认为这身警服是吸引对方最好的诱饵。
假设——没错，她与班珏琳一起进行了假设——那些人一定认为她还没有被停职，也就会充满疑惑，从而会继续徘徊在她身边。虽然这种想法也是她们一厢情愿，究竟是不是真的能引出徘徊在身边的人，也只是一个设想。那么，在暗中的班珏琳就会拍下对方的脸，运气的话，说不定能……
“出现了！”
班珏琳忽然发来了这条信息。
班柠一惊，立刻看向窗外——的确有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身影在楼下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