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传闻,远古时期,这世间人,神,妖共存。
神住在神域,高高在上。
人分神族和普通人族。人族寿命短暂,偶有潜心修炼者,也能习得一些灵力。神族寿命漫长,灵力自然也比人族高许多。
关于妖族,据说这世间大部分的妖族都与人和平相与,只有极少部分的凶兽,才会伤害人族。
至于真正的神,没有人见过。就连神族提起神,也是三缄其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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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岁岁醒来时,只觉头痛欲裂。
温和的风,温暖的阳光,新鲜的空气,还有从半开的窗外飘进来的阵阵花香。
她居然没死?
隐约记得,漆黑的夜里突然下起暴雨。墨黑的大海上掀起巨浪,来势汹汹地向他们拍打过来。木制的船舶被击打得粉碎,他们落入海里,人们都还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紧随而来的海浪又向他们猛地拍打而下,如一头凶猛的野兽,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他们。
她最后听到的,是充斥耳畔的呼喊声,是被风卷起的浪花又哗啦啦地回大海的涛声。
最终,当胸腔里最后一口气呼出时,周遭归于一片寂静。
“快!快去通知将军,他救回来的那位姑娘醒了!”
有女子的惊呼声传入耳中,如针一般戳着她原本就疼痛难忍的脑袋。岁岁忍不住抬手抱着头,那双手也已被人用柔软的布条细致工整地包裹着。
男子的脚步声自远及近的传来,到门口时,有一瞬的停滞,随后,脚步声变得急促起来。
“你醒了?可还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男子坐到榻沿,关切地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听起来倒让人有几分安心。
岁岁不禁轻敲自己的额头,喃喃道,“哪哪都不舒服,哪哪都疼。”
男子似乎更着急了,拉下她抵在额上的手,专注地看着她,“你别乱动,别再伤着自己。”继而又回头吩咐一旁的婢子,“去把穆医师叫来,快去。”
她这才将将能看清男子的面容。
男子五官精致,如雕刻般棱角分明,剑眉入鬓,一双眼清澈如水,蓄满柔情。乌发一丝不乱地束起一个高高的发髻,由一只白玉的发冠拢着。
真是个俊美的男子。
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男子的嘴角上扬,似乎习惯了别人这样打量的眼神,只是回以善意的笑。
岁岁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不再看着男子,低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洛端。”
“这是何处?我为何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府上。前几日我出海,遇到风浪,又正巧见你落水,就把你救回来了。”
“与我一同在船上的还有数十人,他们……都还好吗?”
“我的能力,只够救你一人。”男子说道,虽温和,却又透着股冷漠。
岁岁心里既为那些葬身海里的人感到惋惜,又庆幸自己如此幸运能得以幸存。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男子神色温和,黑亮的眼眸却一直在她脸上流转。
她有些不好意思。虽然自小就被人夸赞一张脸生得精致,像她那相貌俊美的爹,但也绝不至于被将军如此目光灼热地看着。这位将军的眼神,相比寻常的一见钟情,太浓烈了,更像是……失而复得。
她正想得出神,一年轻男子在门口轻敲两下门扉,彬彬有礼地步入屋内。
“穆医师,麻烦你了。”将军起身,与男子抱拳作揖。
岁岁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位医师,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若是人族,太过于年轻了。谁不知学医的过程枯燥而漫长,需要数十年的积累。小儿七岁开智,哪怕是世家,自小耳濡目染,也不至于有此造化。莫非,是个神族男子?
穆医师一边专注地替她把脉,一边问,“姑娘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心口疼。”岁岁如实答,“每次呼吸,胸腔里就觉有被灼烧过的疼痛。”
他点点头,不在意地笑说,“这只是溺水后的遗症,过些时日便会消失。”
“小姑娘怕疼,医师莫要笑话。”将军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对医师说道。
那种感觉又翻涌上心间,岁岁实在捉摸不透。
她很确定,自己确实在出海的时候遇到了风浪,也确实落了海,落得一身伤,差点淹死,但她并没有失忆。她知道自己的名字,知道自己的来处,她很确定自己与这位将军是初次相见。
即便她没有听说过这位将军的名字,那也只能说明她是落到了一片新的土地上。
新领土,新国度,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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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身体里流着一半神族一半妖族血液的人来说,她的伤愈合得很快,若不是小时候自己贪玩,疏于修炼,以至于如今灵力低微,也不会落个海就差点死于非命。
婢子每日都会送一碗苦涩难咽的汤药来,随附两颗蜜果。
岁岁总是把蜜果吃了,再偷偷把汤药倒了。
洛将军每晚都会来看她,来时见到榻旁的矮几上摆放着的空药碗,总会露出一丝宠溺的笑。
待伤好得差不多了,岁岁白日里便在府上随便转转。
将军府不大,前前后后不过十来间屋子,府上婢子来来往往,见了她都是低着头局促地从她身旁匆匆走过,没有人愿意停下来听她说几句,也没有人愿意告诉她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些侍卫甚至都不让她出府。
如此几日,她终于忍不住要去质问一番。
即便这位将军对她有救命之恩,但也没有权力这么拘着她。
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张版图,将军负手而立,正看着那张版图思索什么。
“你为何不让我出府?”岁岁推开书房的门,理直气壮地问道。
将军闻声,不紧不慢地回身看她。
她的视线一下子就被那张版图给吸引住。
“岁岁,来。”洛端并不气恼她的突然闯入,笑着朝她招招手。
他展手而过,屋内瞬间变了模样。岁岁只觉自己仿佛悬浮在半空之中,脚下是一片被大海包围的陆地。
陆地南北走向,北宽南窄,最南端有一离岛,离岛四周,又有四处更小的离岛。它们看起来就像是四个护卫,将那座离岛包裹在其中,牢牢护着。
除此之外,皆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再不见陆地。浪花一层接一层地涌向岸边,卷起雪白的泡沫。
她望着翻涌的浪,想到被大海吞噬的惊魂一夜,不禁往洛端身旁靠了靠。
洛端指着离岛,“那是神女居住的地方。”,他又指向四座小岛,说,“一座岛一位守护者。人们尊称我们一声将军,因为我们居住在这,负责守护神女。”
“我从未见过这个地方。”岁岁说。
“因为我们是大海上的一座孤岛,与世隔绝。岛上没有时间,无论多少年过去,我们都还是现在的模样。”他耐心地解释道,“百姓居住在主岛。”
“主岛也没有时间?”
“主岛上居住的都是人族男女,他们的寿命约莫百年。”
“那你们……”岁岁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洛端摇摇头,不在意地说,“已经不记得了。”
因为没有时间,所以不会老也不会死。那他们岂不是比神族,妖族都要厉害?岁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眼前这位将军,顶多是人族二十多岁的模样,但他可能已经几百岁甚至上千岁了?所以那日给她看伤的穆先生,也不是十八九岁的少年。
洛端的袍袖轻拂而过,屋子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
“这段日子是我守岛,寸步不能离。你若实在闷得慌,明日我安排两个侍卫陪你出府逛逛?岛上虽不大,但有片很大的丁香园。丁香花开了败,败了又会再开。”
“花开的时候,满树都是紫色。微风拂过,便是阵阵花香。花败的时候,柔软的草地上便掉满了紫色的花蕊。你应该会喜欢。”洛端半垂着眼眸,声音愈发地温柔。
烛影摇曳,暖黄色的光映在他脸上。本该是温暖柔和的,岁岁却只觉他的眼里有股说不出的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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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岁岁起了个大早。
即便只是去花园,但好歹也算是出府了。虽然洛将军告诉她这里是没有时间的,但她心里有。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在府上养伤已一月有余。
一个月不出府邸,从她记事以来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自小爹爹娘亲就很纵容她。
平日里住在镇上,她会自己跑出去玩,玩累了就去街角的酒铺子喝茶,去烧饼铺子吃饼子,整条街上的人都认识她。
有时随爹爹娘亲去城里,爹爹也总会带她去逛各种新奇有趣的铺子,然后再带她去吃好吃的。
娘亲虽应了她独自闯荡的愿望,却要求她每月都要让信鸟传信回去报平安。如今她失踪一月有余,爹爹娘亲肯定该着急了。可是,现在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回去。
念及此,岁岁顿觉有些惆怅。纵使眼前一树一树的花开,空气中阵阵花香飘过,她都觉得索然无味。
“这世道就这么不遂你心意吗?”
冰冷的声音滑入耳中。
岁岁抬头望去,男子自树上跃下,正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眼前的男子穿着黑色锦袍,如那一夜的大海般幽深不可测,然即便锦袍宽大,仍不掩衣袍下身姿挺拔。男子如墨的长发透着丝缎般的光泽,随意披落在肩上,只在腰际处用一条黑色的布条束着。他与将军全然不同,五官清冷,周身都散发着冷意。
岁岁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
他俯身仔仔细细地打量她,冷冽的眉眼仿佛要把她的心思全部看穿看透才罢休。
许久,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你就是洛端从海里捡回来的女子?”
他离得近,说话时岁岁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痒痒的,拂得她隐隐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是。你是何人?”
他挑眉看她,眉眼间带着几分戏谑,“我是…花匠。这片园子归我管。”
岁岁推开他近在咫尺的脸,不屑地看着他。花匠?骗小孩呢。我还说我是将军府上的婢子呢。
“你是人族女子?”男子又问。
“不是,我有一半妖族血脉。”岁岁坦言。
男子轻蹙着眉,说道,“这玩笑可不好笑。我在树上看了你许久,见你坐这一直唉声叹气的。世人都说,一醉解千愁。这壶酒就当是我请你的。”
说罢,他摊开手掌,变幻出一小酒壶。
“我不会喝酒。”岁岁只觉他满嘴胡话,又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想搭理他。
“你该不会是怕我想毒害你吧?”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说着,她赌气似的拿过酒壶,猛喝一口。
烈酒灼喉,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猛咳起来,只觉从喉咙口一直到心口,皆是火辣辣的。
男子似乎有些意外,见她脸涨得通红,连忙轻拍她的背,“你真不会喝酒?”
岁岁把酒壶丢还给他,抚着心口没好气地说,“从一开始,就是你在满口胡话,我未曾说过一句谎。”
男子轻笑起来,因着这抹笑意,脸上的清冷,身上的冷意悉数散尽,如这春日和煦的阳光,带给人阵阵暖意。
岁岁看得有一瞬的失神。此刻她才觉,这男子的五官生得甚是好看,尤其一双眼,深邃如夏夜,璀璨如星河,让人一不小心就要坠进去。
“我是息泽,生生不息的息,沃泽草木的泽。”他郑重地说,又歪头看她,“你呢?”
“岁岁。岁岁常欢愉。”
息泽翩翩然向她行一礼,“既是岁岁常欢愉,姑娘就莫要再唉声叹气,辜负了良辰美景。”
岁岁犹豫一瞬,又问,“你是这里的守岛人吗?”
“不是。”息泽笑道。
“那你是何人?”
“我若今日什么都说尽,下次你就不会再盼着与我相逢了。”
说罢,他提着酒壶,便要离去。
“下次,下次我去哪和你重逢?”岁岁追问。
“我会来找你的。”
不过是片刻功夫,他的背影已消失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