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一口气,又无可奈何地折返回去,摊开掌心,说,“麻烦公子把玉佩还我。”
白泽并不急着还她,反倒是借着路灯高高举起玉佩,一本正经地仔细端详起来,说,“这枚玉佩上的纹饰很特别,我看着上面的画像与我还有几分相像……”
岁岁不等他说完,已一手抓着他的衣襟,借势踮起脚一把夺下玉佩。
白泽顺势握住她的手腕,说,“我见姑娘在街上抓贼,好心帮你一把,姑娘非但不感激,还跟见了仇人似的没有一点好脸色。不知在下是何时何地得罪过姑娘?”
“没有。”岁岁想要挣脱,可是白泽的力气太大,根本挣不开,“我这人性子冷,见了谁都这样。”
“是吗?”白泽又拉她近身,俯身在她耳畔低声问道,“夫人还想闹到何时?”
“谁是你夫人?”岁岁推开他,一脸严肃地说,“你再这般胡言,莫怪我不客气。”
白泽的目光炙热,在岁岁的脸上流转,好像他也有自己的迷惑,一时间竟有些参不透。
半晌,白泽又问,“你不记得我了?”
“我应该记得你吗?”岁岁反问。
白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岁岁悉数都看在眼里,紧抿着唇极力掩饰自己心里的层层波澜,白泽他就是个傻子,根本不知她当初为了让他安心,下了多大的决心才答应与他分开,她要鼓足多少勇气才能接受自己的余生也许再也无法与他重逢。
她要把他的音容笑貌都刻在心里,把他的名字融进自己的骨血里,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可是,白泽竟擅作主张,消了她的记忆。
这笔账,可没那么好翻页。
半晌,白泽不在意地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姑娘年纪小小,记性却不好。我们刚在歌舞坊见过。”
岁岁一时语塞,她一边希望白泽能看穿她的故作姿态,一边又害怕被白泽轻易看穿。
“姑娘变幻作我的模样,在歌舞坊招摇过市,可有合理的解释?”
“我可以变幻成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容貌,我看公子灵力高强,这样的事情对公子来说也不是难事吧?我就不信公子变幻过的面容里,就没有凑巧与他人重合的。”
白泽垂眸看着她的玉佩,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淡淡地说,“姑娘所言极是,方才是我唐突了。”
岁岁欠欠身子,正欲离去,阿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一晚上就能偶遇公子两次,还真是有缘。”
他不知何时已站到岁岁身后,负手而立,正眉目含笑地看着他们。
岁岁似被人窥见了心事,心虚地小声问道,“哥哥….你怎么也在这?”
阿晏却并不搭理她,对白泽说,“既然如此有缘,不知公子是否赏脸一起吃个饭?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食铺子,就在前面不远处。”
“阿晏你想干什么?”岁岁小声嘀咕。
阿晏一本正经地说,“吃饭。我饿了。”
“我不吃。人家公子也不饿….”
“好啊。”白泽微笑着应。
“这边请。”阿晏做了个请的手势,揽住岁岁的肩,好像生怕她又会转身走开。
“你跟踪我?”岁岁咬牙切齿地瞥着阿晏,低声问道。
“正巧遇上罢了。”阿晏望向别处,悠为难地说,“又正巧…看到人家蹲地上给你穿鞋。”
“我没有…”
“是没有扶着人家的肩还是没有扒拉人家衣服?”阿晏认真地问,仿佛在讨论一件很正经的事情。
岁岁轻叹一口气,不再说话。她还是说不过阿晏,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好像这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他们穿过长街,又拐入一个小巷子,最后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停下。从半开的门缝中,隐约可见里面灯火通明,有几桌食客正在谈笑风生。
阿晏在一张靠角落的矮几前坐下,岁岁坐他左侧,白泽坐他另一侧。
他询问了白泽是否有忌口,随后熟门熟路地点了一屉羊肉馅儿的包子,一盘新鲜的蔬果,几张酥饼,还有三碗羊肉汤。
阿晏给白泽倒了杯热茶,又给岁岁倒茶,漫不经心地说,“舍妹岁岁,岁岁常欢愉,公子已打过几回照面。公子可唤我阿晏,取自展图当晏宁。不知公子该如何称呼?”
“白泽。”
“东望山的白泽大人?”阿晏凝视着白泽,似在分辨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正是。”白泽郑重地点点头。
儿时听爷爷提起过,东望山的白泽大人通达万物,知晓鬼神,但已在世间隐匿多年。阿晏的眼睛明亮有神,他从未想过有一日能这么轻易就遇到了爷爷口中提及过的那位白泽大人。“不知大人此番来轵邑,所为何事?是探亲还是经商?”
“寻妻。”白泽抿了口茶,一本正经地说。
“大人已有妻室?”阿晏故作惊讶地问,眼神却瞥向一旁捧着茶杯认真喝茶的岁岁。
白泽点点头,看了眼岁岁,又说,“嗯,当初与夫人成亲虽仓促了些,但确实也是签了婚书拜了天地的。”
小二端上阿晏点的吃食。岁岁伸手去拿酥饼,白泽已先她一步拿过一张酥饼。篮子里虽还剩两张,岁岁却收回手,自顾自地埋头喝汤。
白泽将酥饼的外皮撕下,放到岁岁面前的盘子里,温和地说,“趁热吃。”
阿晏不动声色地看着白泽与岁岁。寻妻?成亲?虽有些匪夷所思,但他不得不承认,事实也许就是他想的那样。
岁岁突然将盘子往外一推,冲着白泽嚷嚷,“我不爱吃酥饼!公子不要再自作多情,总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了!”
说罢,将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扔,起身就离去。
白泽与阿晏面面相觑,似乎谁都没想到岁岁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阿晏弯腰捡起滚落到地上的筷子,对白泽抱歉地笑笑,说道,“让大人笑话了。岁岁是家里的掌珠,自小就被长辈们惯着,脾气确实差了一些,几乎没人能治得住她。从前娘亲常常感慨,说姑娘家性子野,以后该找个怎样的夫君才能治住她。”
“女子脾气生得大一些,无碍。”
“岁岁前几年失踪了很长一段时日,回来后大病一场,脾性也收敛了许多,今日也不知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待白泽说什么,阿晏又说,“瞧我,光顾着聊岁岁,还没问问白泽大人,怎会与尊夫人走散的?可有打听到尊夫人的下落?”
“打探到了。”白泽轻描淡写地说着。“可能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惹夫人不高兴,一气之下便回了娘家。”
他神色温和,眉目舒展,看起来似乎完全不在意岁岁方才莫名地冲他嚷嚷。
阿晏只能揣度一个大概,却看不透白泽的心思,沉默一瞬后,他又问,“白泽大人可有落脚之处?我与岁岁近日都住在舅父的老宅。宅子很大,白泽大人若不嫌弃,可把园子当作一个临时落脚之处,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白泽低头思索一瞬,起身作揖感激,“那就叨扰晏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