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带着一众朝臣水灵灵地亲征,只留下襄王等人监国,和其他因为朱瞻基亲征而紧张的人不同,朱予焕则轻松不少。
对于朱瞻基来说,这把完全是顺风局,没有任何压力,对于知道历史的朱予焕来说,那就更简单了,大概用不了多久,朱瞻基就会回京,也算是彻底奠定了自己身为皇帝的威信。
朱予焕自然将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之前所说的茶坊之中。
她说出口的话并非是在开玩笑,毕竟她和朱瞻基一样,都需要拉拢人心。
之前张太后让朱予焕给几位年事已高的朝臣送叆叇,少见的清透琉璃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朱予焕虽然不能拿“太后御赐之物”做生意,但用这琉璃做其他的东西也未尝不可,加上普遍流行的做法是给琉璃制成的料器上色,能做出的制品便多了不少。
相比肥皂香皂之类的东西,琉璃的身价倍增,赚的也就更多,即使兴建茶坊,也不会给善堂带来任何压力,反而能让之前受到善堂救济的人帮助修缮茶坊。
朱瞻墡自然是高兴无比,名义上这铺子和他没关系,可实际上营收有不少都到了他这里,饶是他平日里见惯了金银,也不曾想这样的铺子还会有这么大的流水。
要不是他还在受皇兄命令留守监国,朱瞻墡都想带着自家的大侄女去京城里最好吃的饭馆好好吃一顿佳肴琼浆。
朱予焕不知道朱瞻墡的想法,只是忙着自己的茶坊。
虽然太祖爷禁止经商,藩王公主的经济来源都依靠拨款和皇帝赏赐,不过一旦涉及到田地和皇庄这样的不动产,必然会产生营收,所以皇室表面上从不经商,但都有自己的产业。
眼看着茶坊也很快便能落成,只剩下一些简单的装饰和人员培训,朱予焕赶忙找上了自己的几位姑母。
毕竟几位姑母都给善堂捐了钱,自己也该有些回馈,加之茶坊装饰没必要朱予焕亲力亲为,倒不如请姑母们来设计,朱予焕反而轻松一些。
工程外包是一件好事。
倒是几位长公主都有些意外,至少在她们看来,这样的事情怎么都轮不到她们来做。
国事是皇帝的,家事也是皇帝的,至少有皇后代理,只有她们这些公主,似乎只要成为大明锦缎边缘的金线。
“这……真能让我们来做?”
朱予焕见她们有些犹豫,笑盈盈地开口道:“善堂是女子办,铺子是女子办,茶坊也是女子办,还有什么女子不能做的事情呢?”
公主们都是一愣,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某种兴奋的感觉,可是转念想到规矩祖训,那股冲动似乎又被压制了。
嘉兴公主环顾四周,见她们都不说话,终于开口道:“平日里跟着师父娘学过不少插花挂画的,这样的小事自然是信手拈来。既然焕焕都这样说了,姑姑难道还会拒绝你吗?”
有了嘉兴公主带头,其余几位自然也不再犹豫,纷纷应了下来。
朱予焕对上嘉兴公主神采飞扬的双眸,不由一笑。
别看嘉兴公主是张太后的女儿,但公主们接受的教育大同小异,终极模板只有一个,那边是端庄贤淑,只是到底女儿和母亲亲近,言行处事都有相似之处,也算是一种“本性难移”。
至于茶坊的运营,朱予焕的目标人群自然是内城的达官贵人们,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喝茶只是解渴的一种方式,而只有内城的人们才会考虑风雅的问题。
她之前也特意观察过民间的饮食风格,相比之下要比宫廷更加丰富,不过大抵还是因为安稳的时间太短,加上建国也没有多久,生产力发展有限,大家吃的饭菜都比较朴素,要求什么食材外状和口味要一致,饮品自然也是一样,大概就是“看山是山”的意思,和后世那五花八门的菜系完全不同。
就拿朱予焕自己来说,她常喝渴水,其实就是鲜榨果汁,水果是什么颜色,做出来的就是什么颜色,几乎不会做任何装饰,无非是精挑细选一些盛装用的器皿。
当然,在这个时代能够喝到果汁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除此之外,由于顺天位于北方,几乎可以说得上接近边境,整体饮食风格都和以前在应天不同,偏向鲁菜,口感浓厚,而且明显受到了北方鞑靼的影响。朱棣自己虽然以身作则不吃牛肉、喝牛奶,但妃嫔、皇子、亲王都有牛奶份例,民间百姓也有喝牛奶与偷吃牛肉的。
朱予焕思考了一番,决定先拿现代的奶茶之类的试试水,与当下最奉行的时令饮食相结合,稍微修改一下口味。茶坊内除了最普通的茶饮和现代的奶茶果茶之类的,再根据不同时令来推出新的饮品,以此来卖个稀罕。
公主们筹备的茶坊装饰很快也有了结果,整体风格果然清秀俊雅,朱予焕看了都不得不感慨,自家姑姑们不去现代参与一下交换空间之类的装修节目实在是太可惜了,这可是经典中式风格。
尤其是她们都在应天长大,对南方的风土人情相对了解,审美都比较雅致清幽,和朱予焕的目标方向几乎一致。
朱予焕一个月连着跑了宫门好几趟,自然也难免会撞上朝中的官员,只是他们大都好像没看到朱予焕这个人一般,即便朱予焕大大咧咧地站在那里,对方也只是扫一眼就离开了,倒让朱予焕有些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朱瞻基应该不会和官员们说起朱予焕拿着牙牌随意出入宫闱的事情,她被抓了个现行,不是应该被狠狠臭骂一顿吗?怎么大家都对她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
本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原则,朱予焕索性特意在宫道上等了起来,很快便见到了自己要等的人,正是和襄王、郑王一起留守京城的户部尚书陈山。
这名字虽然听着陌生,但对于朱予焕来说还是比较熟悉的,正是因为陈山曾经担任过朱瞻基的讲经先生,也算是帝师,至于关系如何,朱予焕不甚清楚,不过陈山和自家爷爷关系却是不错的,陈山坠马受伤,朱高炽甚至还给他研药调酒,此事作为朱予焕必读的尊师重道的课内素材出现,她曾经听身边的宫人们讲过好几次。
所以别看陈山不认识她,朱予焕却对陈山小有了解。
倒是被拦下来的陈山有些意外,没想到朱予焕竟然会主动上前,更没想到朱予焕会认识自己。
他倒是听说过顺德公主如皇子一般读书学习,甚至还溜出宫去办什么善堂,可这件事是过了陛下明路的,他身为臣子自然不好说什么。但也没想到朱予焕会认识自己,还找上门来。
“臣见过公主。”
朱予焕大大方方地开口道:“陈先生是爹爹的先生,自然也是我的长辈,不必多礼。”
陈山被她的话吓了一跳,急忙道:“公主这话实在是折煞臣了……”
朱予焕也不藏着掖着,好奇地问道:“陈先生,怎么大家都像看不到我这个人似的?我最近出入宫闱频繁,应该有不少人都瞧见了,怎么也没人上疏说说话呀?难道是在等着我爹回来当面告状?”
她都做好挨批的心理准备了,怎么大家都一言不发的,让她白铺垫了那么久的心理建设。
陈山被她这话弄得满头大汗,急忙道:“这倒不是……”
朱予焕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却渐渐明白过来了。
陈山和杨士奇等人年龄相差不多,陈山更是洪武晚期开始做官,谁都知道朱元璋、朱棣乃至朱高炽都不是好说话的君王,朱瞻基登上帝位的年纪虽然还小,但已经能够亲征叔父,可见其武德充沛,杀一两个臣子想必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皇帝不开口,谁敢乱吱声?生命还是很宝贵的……
朱予焕给了对方一个理解的眼神,随后道:“先生辛苦了……”
她正打算和对方告别,朱瞻墡的声音已经从不远处传来,道:“陈尚书也在啊。”
朱予焕见他还在伸手抚平身上的蟒袍便知道,自家五叔大概率原本是打算坐马车过来,见陈山也在,这才改成了步行。
“臣见过襄王。”
“焕焕见过五叔。”
朱瞻墡笑眯眯地摸摸朱予焕的头,道:“客气什么,一家人。”他看向旁边的陈山,问道:“你拦陈侍郎干什么?京中还有不少事务都要他来处理呢。”
陈山会意,立刻道:“臣先行一步。”
看他忙不迭离开的背影渐渐远去,朱瞻墡这才道:“这位陈尚书嘴巴不是一般的严,和那群教你读书的人可不一样。”
朱予焕嘿嘿一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有答案固然好,没答案也无所谓嘛。”
“问什么呢?”
朱予焕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朱瞻墡面露惊讶之色,道:“皇兄没和你说吗?”
朱予焕有些摸不着头脑,道:“爹爹和我说什么?”
朱瞻墡听出她语气中明显的疑惑,便弯腰揽过朱予焕的肩膀,小声道:“皇兄说这话的时候人不多,我和二哥当时都在场,就是说你做的那些农具的事情,毕竟是皇考的意思,待到他征讨乐安回来,便要开始建立和裁撤部分衙门,如推行暖房一般推行农具。”
朱予焕微微一愣,心道难怪女官们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来这事是在出发前和官员们透露的,朱瞻基重用内官而刻意忽视女官,女官们自然是探听不到这样重要的消息的。
朱瞻基大概是考虑到出征归来之后再细致安排,毕竟这种大事自然是要皇帝亲自过问每一个细节,只是朱瞻基不仅要开设新的官衙,还要裁撤繁冗的部门,偏偏两件事还联系在了一起,很难不让人多想——是不是因为朱予焕搞出了新东西,才导致朱瞻基要裁撤部门和官员。如此一来,中间的空闲时段的压力便全在朱予焕一个人身上,毕竟没人敢和皇帝较劲。
“难怪没人搭理我呢,原来都等着爹爹回来收拾我……”
朱瞻墡拍拍朱予焕的肩头,笑着开口道:“你也不要怕,咱们才是一家人,纵使真的有御史上疏,皇兄也肯定优先护着你啊。”
朱予焕倒是不以为意,朱瞻基护着她那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符合朱瞻基的利益和考量,她要是当真了,那才是可笑。
“五叔放心,我的胆子没那么小。”
朱瞻墡见她面不改色的样子,只当她是没有多想,这样对她也好,便又说起宫外的事情,道:“你那个茶坊的事情,怎么没有和我商量啊?只找我要了店面,我还以为你是要开那个什么分号呢。”
朱予焕嘻嘻一笑,道:“等到茶坊正式开张之后,该给五叔的钱肯定不会少,不过这次是多亏了几位姑母的主意,我才开设了茶坊,之后账簿也都会定时交到姑姑们手中。”
这种经商盈利的事情没必要瞒着张太后,不如坦荡一些,反倒能让张太后对她们母女三个放心一些。毕竟经商这件事说出去不算好听,只要不与民争利,便不算是妨碍国事,不管是张太后还是朱瞻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肉都是掉在了自家锅里,何必斤斤计较?
听她提起自己几个妹妹的事情,朱瞻墡先是一愣,随后道:“也好,反正她们几个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做,这茶坊还能让她们打发打发时间呢。”
朱予焕拉拉朱瞻墡的袖子,道:“到时候五叔要是请人喝茶,就去我们的茶坊,怎么样?”
朱瞻墡一拍胸口,爽快地承诺道:“好说!正好之前我找古本的时候认识了好几个说书的、弹曲的,之后就带他们去你那里喝茶!”
朱予焕不由腹诽,自家五叔这都结交的是什么人啊?
比起让朱瞻基安心,朱予焕倒是更觉得他是真的喜欢这些风流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