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一连下了半个月,圣人病情急转直下,听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东陵璟进宫侍疾好几日没有回来了。
之前在行宫的时候,圣人身体看起来很好,怎么会突然病重。
苏锦不免想起了四皇子东陵策突然暴毙身亡的消息,那个蠢货不会是谋害圣人被发现了,才被赐死的吧。
不应该啊,他怎么会愚蠢到这地步,要想谋反,也得把东陵璟这个太子先干掉啊。
她猜,最有可能的是,东陵策被那些皇子们算计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
看来这些年皇后的母族也被打压的很,不然这么多皇子,先死的怎么会是东陵策。
就在她脑子里胡思乱想的时候,绿芜偷偷将门关上,走了进来。
“娘娘。”
苏锦回神,“怎么了?”
“奴婢去打听过了,按照礼制,陵寝都会有守陵人,还有将士巡逻,十分森严,根本出不来。”
难道真的还要找个烧焦的尸身不成?!
绿芜看她在冥想,也没打扰,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伺候。
娘娘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的尸身会被怎样,还有自己这个拖油瓶在她死后该怎么离开。
太子实在太可怕了,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不然的话,苏家九族都要被牵连。
苏锦千想万想,没想到,事情的转变会来的这么快。
因着圣人病重,今年的宫宴没往常那么热闹,可除夕的那一晚,不知从哪儿传出来了圣人快不行了的消息。
被困在宫里的苏锦察觉到了不对,刚想出宫,就发现皇宫已经被禁军的人马包围了。
数不清的兵马从西华门,永定门,朝阳门,神武门涌入,所有来拜贺的皇室宗亲族人都被困在了后宫。
她听到皇后在怒骂发生了什么事,没多久,就有太监匆匆赶来,说是六皇子东陵寒反了。
“什么?!”
“南王从边关带兵回来了。”
因为圣人吊着一口气不知生死,原本年后才回来的楚青越,带了十万的兵马打着护驾的名头,明目张胆的支持六皇子东陵寒夺位,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午夜时分,京城各路人马虎视眈眈的盯着皇宫,城门内外一片灯火通明,原本过年热闹的京城现在变得风声鹤唳,每家每户都是关紧了门窗,一片萧条。
仅仅是几个时辰,四五趟八百里加急往皇宫赶,前朝重臣都被扣押在了皇宫,好几波人怒骂东陵寒谋朝篡位,逼宫霍乱,是为乱臣贼子。
可六皇子一党打着圣人不知生死的名号,举旗叛变,带兵直闯皇宫,怒斥太子要谋害圣人,他们是为救驾。
三皇子东陵渊是圣人最属意的皇子,可他远在岭南,前段日子圣人紧急召他回宫,可半个月了,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众皇子们连夜匆匆赶来皇宫,闹着要进殿去看父皇,全被太子的人马拦在了太和殿外。
众臣心力交瘁,可接二连三的消息传了回来,京城附近的好几座城池被攻,南王杀进来了。
苏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后宫,心底隐隐觉得不安。
“反了反了,燕北这群反贼,趁着圣人病重,竟然敢带着这么多兵马回京,各城的将领驻军呢,都是瞎了吗?”
后宫人心惶惶,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人要是真的驾崩了,她们这些先皇的后妃会被怎么处置,特别是没有子嗣的,会被拉去殉葬啊。
“听说是太子下令开放城门,京城到处都是乱军,城防军的人马看到百姓就驱逐,不过四个宫门都被堵了,叛军闯不进来。”
皇后抱着哭的嗷嗷叫的十五皇子,气的面容扭曲,“太子是疯了吗?竟然会开城门。”
说罢,她的目光直直的朝着苏锦坐着的方向射来,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苏锦顿了下,默默避开了视线。
现在皇宫里乱成一团粥了,苏锦不知道圣人是不是真的驾崩了,但是整整一夜了,丧鸣的钟声迟迟没有响起。
天快亮了,盛京宫里,圣人卧榻在龙床上,旁边伺候的越贵妃看到了进来的太子,顿了下,放下药,冷着脸出去了。
空旷威严的大殿里,东陵璟缓缓走了过来,他掀起两旁的皇帐搭在神鸟钩子上,撩起袍子落座。
湿冷的风混合着血腥味吹过沉木的窗檐,金碧辉煌的帝王寝宫内,炫亮的灯光照得眼前人明暗不定。
圣人半睁着眼看了他好一会儿,仿佛是预料到了,声音里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苍老。
“太子要弑父弑君吗?”
东陵璟懒懒的靠着龙床,“父皇,是六弟反了,举着刀就等着闯进皇宫杀了您啊。”
圣人看着他的脸,无形之中透出一股低压的气势。
“渊儿已经在岭南了,你九弟也远在西北,威胁不到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放了他们?!”东陵璟轻飘飘的看了眼自己的腿,“父皇当时有想过放了儿臣吗?”
圣人沉默了会儿,撑着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像是想要坐起来,“你是你母后最疼爱的儿子,从出生起朕就立你为太子,朕---”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皇帝嘴里的血便汩汩的吐了出来,佝偻着身子体力不支的倒了回去。
东陵璟就那样看着,一双带着邪气的丹凤眼微微一笑,却看不出笑意来。
“父皇累了,就躺着吧,别一口气吊死了。”
圣人重重咳嗽了几声,声音透着苍白的无力,“朕一手培养你长大,养出个狼崽子来。”
“所以父皇任由八弟联合那个老头子害儿臣,将儿臣拉下太子的位置?”
“你十岁入兵营,在战场上手段狠辣,十二岁就敢下令屠城,作战手段凶残歹毒,朕---朕怎么放心把江山交给你?”
圣人说话间连带着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你母后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孽障来---”
说起孝仁皇后,圣人眼睛里的神色仿佛都一丝丝被抽离了,这么多年了,她死了这么多年了,是不是在恨他,所以一次都没有出现在他的梦里。
“母后?”东陵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母后到死都恨着父皇你呢。”
恨他,是该恨他的,圣人好像一瞬间心死了,惨白的灯在风中晃了几下,没有熄灭。
“父皇听到了吗?”他缓缓起身,“你的儿子们都在哭呢,父皇该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