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佑淡笑不语,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偏眼看去,叶凝正盯着一处,目不转睛。
他顺着视线看去,原来是方才那个男孩,只见他趴在采衣铺门侧的石像旁,鬼鬼祟祟看着店门口,像是在找寻下一个目标。
“哎,快看”
楚子佑碰了碰两人肩膀,示意他们往前看。
“我去,这不是找到了,走!”
江子盛语气激动,气的他恨不得提起那小子就走。
“别冲动,我们先看看,他也跑不了”
几人再看去时,采衣店出来一名女子,弱柳扶风般走出,芳华二九,柳叶如眉,气质温婉,俨然一副江南流水模样。
她身后跟着两个丫头,手中各抱几件包袱,应是新做的衣裳。
男孩盯着那女子,待她走远一些,便以相同的方法装作不小心撞到女子,同时右手以迅而不及掩耳之势扯下钱包。
而后,一副无辜模样离去。
“原先,我以为他是可怜,抢了我们的也就算了,他都要那么多了,还要祸害别人”
说着,江子盛忍不了了,追了上去。
四人一路跟着那男孩来到一处偏僻小屋,小屋连个像样的门都没有,就那样赤裸裸的暴露在他们眼前。
屋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尖嘴猴腮,穿着却比男孩好的多。
男孩见他出来,身体不自在一抖,脚往后挪了挪。
“舅舅,今天我偷了很多,应该够了”
男孩将两个荷包交给他,随后怯生生开口:“舅舅,这有这么多钱,你能不能将母亲的卖身契还给我”
男子没回应,掂了掂荷包一脸奸笑道。
“不错,干的很好,至于卖身契嘛~?”
男孩祈求的眼睛望向他。
“等着吧!现在时机还未到”
“不要,舅舅,你给我吧,求你了,母亲要死了,我不想让她死了死了还是贱籍,她会死不瞑目的,舅舅”
男孩哭了起来,紧紧拽住男子衣角,额角青筋暴起,眼中茫然无措。
“我都说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听不懂话是不是!”
说完,男子毫不留情将他推翻在地,尽管他是自己姐姐的孩子。
“一副小人嘴脸!”
四人躲在暗处,他们也没想到竟是如此。
这时,男子要走,男孩猛地嘶吼一声,心中的怨与恨,委屈与难堪瞬间喷发出去,撞向那男子,小小的身躯张牙舞爪。
他不停在男子身上摸索,想要找出卖身契,毕竟是小孩子,终究打不过大人。
男子被撞的踉跄,目光变得凶狠无比,见男孩趴在身上不起来,不顾男孩瘦弱,一脚将他踹飞,又抬起手重重打下去。
“啪”的一声。
男子顿时连连求饶。
“公子饶命,饶命”
捂着眼的男孩感到奇怪,舅舅怎么就饶命了?!睁眼看去,是刚才那四个人 !
此刻,江子盛的刀鞘抵在男子脖子上,故意露出一截刀身来,锋利无比。
男孩被叶凝扶起来,脸色通红,他羞愧难当,自己偷了他们的银子,这次又救了自己。
“对不起”
男孩语气诚恳,他憋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只能说这三个字。
楚子佑听了,没有回答,而是询问他:“你母亲的东西是否在他身上”
男孩愣了,头却很自觉点了点。
楚子佑一个眼神抛过去,江子盛瞬间明白,一手掐着男子脖子,一手搜了起来。
不过几秒,便搜出一张薄纸。
“是这个嘛?!”
楚子佑一接过就直接给了男孩。
“是,是,谢谢你们,真,真的!”
男孩泣不成声,话都说不利索,却将薄纸紧紧裹在怀里,此刻,这便是他最珍重的东西。
“没关系,小事一桩”
江子盛淡然一笑,一把抢回银子,转头将男子暴打一顿,嘴里振振有词。
“要钱,自己挣去”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欺负他,就不只是躺床上几天这么简单了,懂了吗!”
男子痛的缩成一团,连连应道: “懂,懂”
“滚”
一声怒喝,男子扶着已经断了的胳膊跌跌撞撞起身,落荒而逃。
“放心,他这伤,没几个月好不了”
男孩哭的声音更大了,这次,与以往不同,这是淋漓的快感,是脱出泥潭的释放,是长期压抑的委屈终于沉冤昭雪。
四人都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他,等他慢慢恢复平静,才开口。
“这是我们的银子,我们拿走了,那个女子的,我们会替你还”
叶凝拿着两个沉甸甸的荷包,弯下腰温柔的摸了摸男孩的头,继续说道:“这是十两银子,你拿着,给你和你母亲买些衣服,吃食”
男孩手上突然被塞了几锭白银,一时有些恍惚。
他们真是善良,可是,他不配。
男孩苦笑出声,连忙摆手推脱,“是我偷它在先,你们不怪我,还替我拿回母亲的东西,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这银子,我是万万不能要的”
男孩一直推脱,叶凝反而笑得更加温柔,她摇了摇头,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金宝”
“你看,你叫金宝,就说明你以后肯定会有出息,挣一堆的金银珠宝,这些银子就当我们利息,日后你挣了钱,就帮我们做善事再发出去不就行了,而且还给我们几个积德了呢?”
如果说,世界上有仙女的话,那么此时叶凝的身上便是光辉灿烂。
她不是以施舍的名义同情金宝,而是站在平等的身份上与他说话。
对于金宝来说,是尊重,是怜爱,是关心,唯独没有同情与怜悯。
楚子佑低头看她,突然发现,自己竟从未真正去了解她。
她外表总是以冷淡包裹自己,说出的话明明是关心,却偏偏生硬的很。
她不习惯关心别人,更不习惯别人关心她。
一个女子跟着他们这群男子颠沛流离的,十分不易。
往后,他们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成为真正的伙伴,看来,以后要多注意关心她,免得她多想,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这般想着,楚子佑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渐渐温柔起来,如流水般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