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就一个照面,你就知道自己能不能拿下他。
静之觉得她不能。
中午吃饭时,静之也不套近乎了。
安安静静自己一个人吃饭,位置离了草庐十万八千里。
草庐身边却围满了人。
那些病友已经被他一个道术折服了,皆围在草庐身边对他称兄道弟,就连那朵“蘑菇”也愿意倚在他旁边,做一朵长在大树下的蘑菇。
然而,一群精神病吃饭能乖到哪里去,不把桌子掀了都不错了。
处于中心地带的草庐,没吃几口就得躲避满天飞的汤汁菜叶。
打扫卫生的阿姨在他旁边骂骂咧咧的拖地。
“抬脚,来,脚往里别一别。”
拖把沾上菜汁,绿油油的,又有一种腻感。
拖把边的一根脏布条刚触上他脚背一秒,草庐蹙着眉立马端着餐盘站起来。
环视食堂一周,到处挤满了奇奇怪怪的人。
只除了坐在角落处的静之旁边有几个空位。
精神病人对旁人的态度变化其实挺敏感的。
静之脸色不太好,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硬是没有哪个病友敢犯浑凑上去的。
见是她。
草庐踌躇了一会儿,以免引起误会,他还是选择坐回原位。
刚一坐下,“法官”头上的拖把头差点飞进他碗里。
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闹心?!
草庐端着还未放下的餐盘,身子一旋,沉声说了句“别跟着我。”,就径直走到静之跟前的位置上。
瞧她抬起头,眼里还存有莫名的期待。
草庐不慌不忙坐下,嘴上却开始避嫌:“恩人别误会,那边太乱了。”
“呵。”她垂下眸子,掩住情绪,面色渐渐冷凝下来,嘴角的微笑愈发疏离,“不用叫我恩人,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我不会再多想,我知道草庐先生一心向道,不会再强逼与你,你就当我之前说过的话是放屁吧。”
草庐:“……那就好。”
空气一时静默。
隔了两个的位置的病友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纷纷逃窜。
整个三米长的桌子瞬间空出一大块,倒是遂了草庐安安静静吃顿饭的心愿。
他教养极好,吃饭寂静无声,偶有一两声筷子轻轻磕到碗沿的声音。
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噪音。
然而,也就是那么一两声,让心情不佳的静之眉头越皱越紧。
她放下筷子,突然朝草庐伸出手,冷着声说:“梳子还我。”
草庐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随即放下餐具,抽起桌面上的纸巾轻轻拭一下嘴角,这才转身指向病房。
“放我床头柜了,我等会拿给你。”
“谢谢。”草庐轻声补充一句,“以后对男子说话莫要如此轻浮,对你声誉不好。”
静之额头青筋一跳,唰的站起来,端着只动了几口的饭菜转过身,“以后我会尊重你,不会再对你出言不逊。”
她看了一眼他梳得整整齐齐的道士发髻,跨出长椅后,脚步一顿。
背对着他说:“三年之约,就作罢吧。”
“为平草庐先生的心,咱们结拜为兄妹如何?”她转头说了一句。
强扭的瓜不甜,她放弃了。
这颗硬石头,她撬不动。
之前是林九提出结拜之约,这回,她倒是心甘情愿了。
早结拜早好,她也能早早死了这颗心。
草庐微微一愣,旋即吐出一口气,露出一个疏离的微笑。
“恩……林姑娘,我已年近半百,实在不合适与你做兄妹。”
“更何况,观你修为和外貌,换算成人类的年纪,你不过双十年华,我不想占你便宜。”
“哐当”一下,静之用力把餐盘里的食物残渣倒进厨余垃圾桶里,脸上实在绷不住表情,脸上难堪得要命。
他确定要把她推得如此之远吗?
她缓缓闭上眼睛,“是我高攀了,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眼见着她负气离开,草庐坐下,重新捏起筷子,挑起一根青菜,慢慢嚼着。
眼镜哥瞄一眼那个冷若冰霜的背影,而后悄悄凑到草庐旁边,“草庐兄,她不是跟你一起的吗?你们闹翻啦?”
草庐叹口气,暗道吃顿饭真是不省心,“我们从未在一起过,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又谈何闹翻。”
眼镜哥推一下眼镜,又挠了挠头,“可她给你送梳子。”
“我在这里这么久,都没有亲戚来看我,只有我妈来的时候会帮我梳头。”
眼镜哥觉得他悟了。
“难道她是你妈?你妈可真漂亮。”
“……”草庐无语凝噎。
一顿饭实在吃得无滋无味,从来都是珍惜食物的草庐,第一次没吃几口,就撤餐了。
……
下午是病人挨个做心理测试,评估病情的时间。
静之的床位与草庐的不过两米之隔。
她不想看到他,主动请缨。
第一个走进了Gigi的心理辅导室。
静之坐在椅子上,左手轻轻旋着右手小指上的尾戒,脑子里不断徘徊着朱九狠心让她提早离开,以及草庐油盐不进的模样。
草庐越是如此排斥她,她就越怀念朱九对她的好。
她连连叹气,微微扣着肩,背部完全贴在椅背上,一副一蹶不振的样子。
“你今天心情不好啊?”Gigi问。
“嗯。”静之含糊应了一声,竟觉得Gigi黄的美貌也不能让她开心起来了, “黄医生,我真没病,我是误入这里的,你看要对我做什么测试,你尽管做。”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烦得很。”
Gigi轻笑一声,把打印出来的纸张调转方向朝向她,然后试探性递出一根笔。
“各个来我办公室的病人都是这么说的。”她指了指电脑屏幕前正做着饭后活动的众人。
“唉。”静之接过笔,觉得这件事无比荒谬。
她咬着笔杆,对一个正常人如何在精神病院里自证是正常的这个问题犯了难。
Gigi给她的测试题千奇百怪,她挑挑拣拣做了一些。
一些实在奇葩的问题,她就放空。
做好后,她把纸推还给gigi,手指一哒一哒摁着圆珠笔,有些不耐的说:
“这题目有些怪,你直接问我吧,我真不是神经病。”
Gigi翻看着她答过的卷子,赞叹她写一手好字的同时,又埋怨外头的人随意往这精神病院里塞正常人。
是的,正常人。
那些千奇百怪的题,也就只有思维奇特的病人才能答得出来。
眼前这个女人,好像还真没病。
她推开卷子,双手交叉,对静之说:“放你出去可以,不过得做完这些测试,然后找你的监护人来把你领出去。”
“监护人?”
她上哪儿去找监护人。
这世界她刚来,医院里还到处都是监控。
她想偷偷拿出手机搜索一下情报都不行。
“咳,我是个孤儿,没有监护人。”
Gigi微微一顿,身子靠回椅背上,交叉的双手环住膝盖,低声嘀咕了几句难办。
随即又抬头问:
“你家在哪儿你知道吗?”
知道个嘚。
如今的静之只知道现在应该是90年代上下,应该也在港区内,因为乡音依旧。
至于她和朱九的家,在异时空里是否还存在,她暂时无从查证。
瞧着Gigi渐渐目露怀疑,静之咬咬牙报了一串她当初买的二层别墅的地址。
“你……确定那儿是你家?”
Gigi有些震惊。
毕竟她家隔壁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
“我确定。”
静之把右手夹在腿间,按照朱九说的法子,心里默念她家户口本。
果然,一本册子突然出现在她腿侧夹着。
得亏gigi现在靠坐着,没发现什么猫腻。
静之拿起户口本放在她跟前。
“你看看。”
当初她买的时候,中介说可是有永久产权的,应该,大概,也许,这房子还是她的吧。
户口本被打开,Gigi纤长的指尖轻轻扣了一下右下角的钢印。
“你刚刚藏哪儿了?”
这么大一本,刚刚进屋时,她可是看静之两手空空进来的。
“哎呀,这你就别问了。”
“说正事,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
“啪嗒”一声。
一小叠资料被放在静之跟前,“我说过了,做完这些。”
“我就住你家隔壁,你每隔半个月过来跟我报到一次,连续三个月,能做到的话,我就做一次你的临时监护人,放你出去,怎么样?”
“报到是没问题。”静之把面前的资料翻得哗啦哗啦响,一脸排斥说:“能不能不写啊,这也太多了!”
“宾果!”Gigi打了个响指,笑着说:
“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嘛。”
她摊了下手,无奈解释道:
“没办法,这是我们医院的规定,你必须写完,确认你是正常的,不会做出任何反社会、伤害他人的行为,才能放你出去。”
“……行吧。”
……
这边她正埋头苦做自证题,另外一边,草庐不知为何,突然把病房里的电视一剑戳爆。
剧烈的爆炸声把心理咨询室里的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
Gigi转回电脑屏幕,一言难尽看着莫名冒汗的草庐,“你是没问题,我看他问题大了去了。”
静之笔尖一顿,凝视了电脑屏幕上正微微发颤的草庐亿眼,就低下头去,“不关我事,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
今早他们的对话,Gigi可听得一清二楚。
这位叫静之的女士,可是一来就直接逼婚的,还给人家送梳子,整个医院都传遍了,就连他们当医生的都知道了。
现在她跟她说不认识?!
Gigi:“你们吵架啦?”
静之冷淡回复:“……没有,陌生人怎么吵得起来?”
Gigi凑近脸,试探性问: “那你挪到那边沙发上做题,我叫他进来喽?”
静之冷着脸抬起头,“您请自便,我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