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56年。
晋国世子申生被逼自缢而死后,他的老师(太傅)杜原款也被杀死。
梁五、东关五对优施说:“重耳、夷吾和世子申生都是一伙的,世子虽然死了,可是这两个公子还没有除去,我心里很担忧啊。”
优施就把这话说给了骊姬,让她继续设法除去二位公子(使引二公子)。
骊姬在半夜又哭着向晋献公诉说:“我听说重耳、夷吾,其实是与申生同谋。申生的死,他俩都归罪于我,整天操练兵马,想要攻打都城,杀了我,然后篡位夺权。君不可不察(必须要认真考察、弄清楚)。”
晋献公心里还不太相信。
蚤朝(早朝),近臣(内侍)报:“浦、屈二公子来觐见,已经来到关门外,听说世子之死,就立即调转车头回去了。”
注:【浦、屈二公子:指驻守在浦邑、屈邑的公子重耳、夷吾。浦邑,山西临汾市蒲县;屈邑,山西临汾市吉县北麦城村】
晋献公说:“不辞而去,必然是同谋了。”
于是就派寺人(太监)勃鞮(bo di)率领军队前往浦邑,捉拿公子重耳;
派贾华率兵前往屈邑,擒拿公子夷吾。
狐突召次子狐偃,对他说:“重耳骈胁重瞳,状貌伟异,很是贤明,日后必能成就大事,况世子已死,按照次序应该是他来继承君位。你赶快前往浦邑,帮助他逃奔国外,和你哥哥狐毛共同辅佐他,为将来做个打算。”
注:【骈胁重瞳:骈胁pian xie,又名骈肋pian lei,亦作骈脇,肋骨紧密相连如一个整体,属于生理畸形。古人认为这是圣人之象。重瞳chong tong,一个眼睛里有两个瞳孔,又叫‘对子眼’,是先天残疾,畸形。古人认为是圣人之象】
狐偃遵命,星夜奔到浦邑投奔重耳。
重耳听到这些变故,大惊,与孤毛、狐偃商议出国流亡的事,这时勃鞮的军马已经赶到,浦邑的民众就要关闭城门据守,重耳说:“君王的命令不能违抗啊。”
勃鞮率兵入城,包围了重耳的住处,重耳与狐毛、狐偃赶紧跑到后院,勃鞮挺剑追赶,狐毛、狐偃先翻墙出去了,推倒院墙让重耳快跑,勃鞮抓住重耳的衣服,挥剑,砍下了一块衣袖(衣袂),重耳逃脱了。
勃鞮拿着砍下的衣袖回报晋献公。
三个人逃奔翟国。
注:【翟国,姬姓,周成王封次子于翟,后以国为氏。春秋时期世居北地,今陕西省耀县、富平一带。后来被晋国吞并】。
翟君前日梦见苍龙蟠于城上,今见晋公子来到,很高兴地接纳了他们。
不一会儿,城下有数辆小车,相继而来,非常着急地呼唤,请求打开城门。
重耳怀疑是追兵,就让城上的士兵放箭,城下的人们大声叫嚷:“我们不是追兵,是追随公子的晋国大臣。”
重耳登上城墙,认识为首的那个人,姓赵,名衰,字子余,是大夫赵威的弟弟,也是晋国的大夫。
重耳说:“子余来了,我就没有顾虑了。”
随即打开城门,跟随而来的还有胥臣、魏犨(chou)、狐射姑、颠颉(jie)、介子推、先轸(zhen),都是知名人士
其他愿意执鞭负橐(tuo)奔走效劳的,还有壶叔等数十人。
注:【橐:tuo,是两端不封口的口袋,装好东西以后再封,当中还留下一个空当,方便牲畜驮着】
重耳大惊,问道:“你们这些朝堂的大官,都来到这里干什么呀?”
赵衰等齐声说:“主上失德,宠爱妖姬,杀害世子,晋国早晚必有大乱,我们都知道公子宽仁下士,所以愿意追随公子一起流亡。”
重耳感动得哭了,说:“诸位君子能齐心协力辅佐我,就如骨肉相依一样,我至死也忘不了你们的恩德啊。”
魏犨振臂向前说道:“公子治理浦邑这么多年,浦邑的人们都乐意为公子效命,如果借助白狄人的军事力量,带领浦邑百姓,杀入绛城,朝中的官员都已经积累很深的怨愤,必然会发动起来成为内应,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清除小人,稳固社稷,安抚人民,这不是比流亡他国做逋客强吗?”
注:1.【绛城:绛与翼是同一个地方。今山西曲沃县曲村与翼城县天马之间】
2.【逋客:bu ke,主要指逃亡的人、避世隐居的人、漂泊流亡、失意的人】
重耳说:“你说的虽然豪迈,但是惊吓到我的君父,这不是我这个逃亡的人敢于做出的事啊(子言虽壮,然震惊君父,非亡人所敢出也)。”
魏犨是个勇敢莽撞的汉子,见重耳不接受自己的建议,恨得咬牙切齿,跺着脚说:“公子害怕骊姬就像害怕猛虎蛇蝎一样,什么时候才能成就大事呢?”
狐偃对魏犨说:“公子并不是害怕骊姬,只是害怕背负恶名而已。”
魏犨才不说话了。
昔人有古风一篇,单道重耳从亡诸臣之盛:
蒲城公子遭谗变,轮蹄西指奔如电。
担囊仗剑何纷纷,英雄尽是山西彦。
山西诸彦争相从,吞云吐雨星罗胸。
文臣高等擎天柱,武将雄夸驾海虹。
君不见,赵成子,冬日之温彻人髓?
又不见,司空季,六韬三略饶经济。
二狐肺腑兼尊亲,出奇制变圆如轮。
魏犨矫矫人中虎,贾佗强力轻千钧。
颠颉昂藏独行意,直哉先轸胸无滞。
子推介节谁与俦,百炼坚金任磨砺。
颉颃上下如掌股,周流遍历秦齐楚。
行居寝食无相离,患难之中定臣主。
古来真主百灵扶,风虎云龙自不孤。
梧桐种就鸾凤集,何问朝中菀共枯?
重耳自幼就谦恭下士,自十七岁时,已父事狐偃,师事赵衰,长事狐射姑,凡是朝野知名的人士,重耳都与他们有交情,所以现在虽然流亡,在患难之际,愿意追随他的英雄豪杰还是很多。
注:【父事:像父亲一样对待;师事:像老师一样对待;长事:像兄长一样对待】
只有大夫郤芮(xi rui)与吕饴甥(yi sheng)是腹心之契(心腹之交),虢射是夷吾的母舅,这三个人就投奔屈邑辅佐夷吾去了。见到夷吾,告诉他:“贾华的兵马,马上就要到来了。”
夷吾就命令集结兵力防守城池。
贾华原本不想抓获夷吾,领兵来到后,故意延缓围攻,派人私下里告诉夷吾:“公子应该马上逃走,要不然,国君再派大队人马,你就抵挡不住了。”
夷吾对郤芮说:“重耳现在在翟国,我们也投奔翟国如何?”
郤芮说:“国君已经说你俩是同盟了,还是你俩分开为好。现在你俩先后出逃,而逃奔一个地方,那么骊姬就有话柄了,晋国就会有借口出兵讨伐翟国了。不如出奔梁国(陕西渭南市韩城市),梁国离秦国很近,秦国如今正处于强盛时期,且与晋国有姻亲关系。等待君主(晋献公)百年以后(死了),您就可以借助秦国的力量谋求归国继位。”
于是夷吾逃奔梁国。
注:【梁国,公元前821年,周宣王封秦仲(赢仲)的少子赢康(史称少子康)为梁伯。封地在今陕西省渭南市韩城市。公元前640年,秦穆公20年,秦穆公率领大军灭亡了梁国和芮国。梁国历时130年,经历7任国君。】
贾华假装追赶不上,回报说逃跑了。
晋献公大怒,说:“两个逆子没有抓获一个,还怎么指挥军队(何以用兵)?”
喝令左右把贾华绑了,就要斩首,丕郑父求情,说道:“君主您之前派人建筑了这两个城池,才使得他们集结兵马做出准备,不是贾华的过错啊。”
梁五也上奏说:“夷吾是个庸才,不必太在意他。可是重耳很有名望,很多官员都跟随他走了,现在朝堂都没剩几个人了。翟国与我们晋国也是世仇,不讨伐翟国除掉重耳,必有后患呐。”
晋献公于是赦免了贾华。另外派勃鞮领兵讨伐翟国。
翟君也率领重兵,在采桑(山西省吉县西南近黄河处)防守,相持两个多月。
丕郑父上奏说:“父子之间没有恩断义绝的道理。两位公子没有表现出多大的罪恶,既然已经逃亡了,还必须要追着杀死他吗?这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呀?况且也未必能战胜翟国,白白地消耗军队的精力(徒老我师),邻国会看笑话的。”
晋献公一想也对,就把军队撤回来了。
晋献公怀疑公室(王室,指君主之家)的众公子都是重耳、夷吾的同党,将来必定会成为奚齐的绊脚石,于是下令,把所有公室的公子全部驱逐出境,晋国的公族谁也不敢继续留在晋国了。
于是立奚齐为世子,百官自“二五”、荀息之外,无不人人扼腕叹息,多数人都请病假或辞职回乡养老去了。
这是周襄王元年、晋献公二十六年,即公元前651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