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官府的人....在发放救济粥。”东方清借着远处的烛光,看清了远处一些人的穿着。
宋诗白有些疑惑,想到方才姜十三的反应,心中涌现一些好奇,道:“等等,我下去看看。”
马车停了下来,东方清熟练的将宋诗白抱到轮椅上,拖着她往前走。
奇怪,一般白天才发放救济粥,怎么晚上也.....
视线中烛光越来越亮,人群的喧闹声也越来越响亮........感谢的低语接二连三的传入宋诗白的耳朵,宋诗白大抵了解了情况。
原来是因为天热容易中暑死人,所以晚上会发放一些冰茶解暑。但由于今日下雨,天气没有那么炎热,所以便改成了凉粥。
宋诗白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眼施粥者,发现那人身材瘦削,墨发如瀑,似有些书生羸弱之气,怜悯的神情中似有一丝慈悲。
此人是.....
她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但又清楚的记得两人从未见过面。
很快,宋诗白便发现那瘦削男人身旁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晏?”宋诗白惊讶出声道。
正带着人巡逻的谢大人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笑着偏头扫过人群,竟发现宋诗白出现在了此处。随后,他的目光又越过宋诗白看到了姜十三与那位能杀死鬼魂的青衫人影——沈钧。
谢晏与那瘦削男子又说了几句话,便来到了宋诗白面前,看着那瘦削男人笑着介绍道:“那位是沈兄,前二日刚到南州的游方僧,知晓西街有因暑热而死的人,便找了衙门帮忙施茶。说来,沈兄的茶却有奇效,喝完通体冰凉,如临冬季。简直神奇。”
宋诗白了然的点点头,又对着谢晏身旁的老者露出浅浅的笑意,接着,对着谢晏不解的问道:“怎么在亲自巡逻?按理说此事不应该是你来办。”
谢晏叹息一声,道:“此事确实不是我来做,但最近的情况....你知道的。”顿了顿,又道:“我来掌控全局最好。”
一提起这个,宋诗白便有些尴尬。
说罢,谢晏看向姜十三,原本温柔的笑意忽然流露出些许不怀好意,对着姜十三作辑之后,身后似乎晃着一根并不存在的狐狸尾巴,道:“师父,有件事想跟您说一下。”
姜十三警觉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哼道:“何事?”
谢晏将王书下午的举动与他的应对计策简单的说了一下,便笑着搓手道:“所以......你能不能在弑神门徒的眼皮子底下被我划一刀呢?”
宋诗白瞬间发现了谢晏的意图,又想起了姜十三将乐蓉带走的行为,神情不变的将目光来回在两人身上穿梭,似有些不解。
姜十三闻言,不屑地‘呵’了一声,撸起袖子,将白皙的胳膊递给谢晏,大大方方的道:“来吧。”
谢晏顿时表现得有些为难,扭捏着说道:“师父,我还没通知弑神门何事动手呢?得让他们看见才行。”
姜十三不快的翻了个白眼,抱怨的嘟囔道:“不早说。”
身旁的沈瑜不自觉的笑了起眼,笑意里却流露了一丝悲伤。
姜十三理了理袖子,不自觉的看向人群的中央,面上流露出些许天真的笑容,道:“走,跟老朋友打个招呼去。”
说罢,便拉着沈钧的袖子蹦蹦跳跳的走向沈瑜。
待两人离他们之后,谢晏终于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身体险些瘫软下去。
还好他的手藏在袖中,否则便暴露了自己的恐惧。
宋诗白探究似的回望了一眼姜十三、沈钧二人,神情渐有凝重之意,低声道:“我们现下还有用处,无需害怕。不过,他们是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谢晏困惑于宋诗白为何知道他的用处,怔了二秒,旋即知道了宋诗白话语中的意思。
她不知道他眼中的世界,所以,应该以为他害怕的姜十三。结合她说的那句话.....姜十三用了什么手段吓唬了他的阿忆了吗?
谢晏握拳的手抖了又抖,最后深呼一口气,让自己从这件事中抽离出去,继续思考她的下半句。
‘他们’应该是指弑神门的人,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是何意?姜十三恢复了神力吗?
谢晏正要详细的问她具体缘由,却见姜十三面色阴沉的朝这边走了过来,于是,便有本能的等下一次再问,对宋诗白道:“我先走了,有事我在找你。”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裴家那边已经答应了借钱的请求,这几日便会将银钱借给锦绣钱庄。半个月之内,自有人将钱兑换成钱票送回。”
等等,灵娘还未算出需要借多少银钱.....难道,他早就在玉京倒塌的那几日便想好了一切后续?
这也不是他干不出来的事。
宋诗白知道他话语的意思,了然道:“我会通知灵娘的。”
“嗯,走了。”说罢,谢晏回到那位瘦削男子身边,笑着说了几句,便离开了此处。
宋诗白将她的视线从谢晏身上拿开,望向姜十三,注意到对方情绪低沉,不由关切的问道:“发生了何事?”
姜十三没有把坏脾气撒到别人身上的习惯,深呼一口气,隐晦的自嘲道:“相当于写书被人骂不爱自己笔下的人物罢了。”
宋诗白听得一头雾水,不懂这话隐含的意思,便将目光投向了她身旁的青衫人影。
那青衫人影摇了摇头。
“回去吧。”姜十三摆摆手,便朝着马车的方向行去。
“等等。”宋诗白推着轮椅一旁的轮子,趁此机会急切的问道:“乐蓉呢?”
“在清风楼呢。”说罢,姜十三从前方退回到宋诗白身边,推着她往前跑,急切道:“走走走,我要回去睡觉。”
东方清、沈钧两人紧跟他们的步伐。
回到清风楼之后,宋诗白不仅看见了宋乐蓉,甚至也看到了大宗师毛有。
宋诗白先是一喜,紧接着忽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兴致勃勃的对着姜十三提议道:“你要不一挥手把她们直接送到地方呢?”
姜十三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好好睡上一觉,路走了一半,忽而听到宋诗白的话语,气的跳了起来道:“你家没马吗?当我交通工具呢?”
既然施展神通将乐蓉弄到她这边,那么在施展神通送到目的地,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怎么就气成这样了?
宋诗白狐疑的看着姜十三跳脚,有些不解她为何气成这样,困惑的道:“何至于此啊?”
“我好歹是个神灵,享受了那么多年的香火。你尊重一下我好吧?”姜十三气的解释道。
宋诗白状似理解的双手合一,重重颔首道:“请求国师......”
话未说完,一道粗壮的闪电伴随着轰隆巨响划过宋诗白的头顶,劈在了轮椅一旁。
只见地面出现三米大的坑洞,周遭所有植物化为粉末。
宋诗白两眼一黑,耳边轰鸣不断.....下一秒,如同死尸一般昏厥了过去。
这就是不尊重神明的代价吗?
除了沈钧,在场所有人脸色苍白,身体似被冰冻一般僵在了原地。
姜十三‘啧’了一声,幸灾乐祸的说道:“我好接触,并不代表天地法则好接触。把她带到屋里吧,明日自然会醒。”
说罢,打了个哈切,伸着懒腰走向自己的房间。同时,内心还有些疑惑。
京都的她脾气也太大了,倒也不必因为这点小事便出手。虽然她清楚此事的动机.......
。。。。。
京都,皇宫永泽殿内。
姜槐静静地注视着手腕上的黑线越来越多,感受到体内力量的流逝,略微挑眉,内心浮现些许烦躁。
这是天道给她的惩罚吗?亦或天道对生灵的怜悯?
若是没有她,这些人本不会存在。
姜槐脸色出现些许阴沉,抬眼望去,发现熔炉内的火焰似乎出现比往常暗淡了许多。
“怎么了?”熔炉里似有一道黑色阴影沿着壁炉爬了出来,绕到姜槐面前。
姜槐将手腕一翻,放在腿上,淡淡道:“无事。”
便在此时,姜槐有所察觉的看向宫门的方向。
那道黑色阴影慢慢的缩成一团变成了一道影子。
过了一会儿,殿内出现沉稳熟悉的脚步声。
身着玄衣的明皇提着一个食盒迈着闲适的步伐走了进来,一言不发的地坐到姜槐面前,将食物一道道摆在姜槐面前,道:“前几日庆永乡进贡了鲜虾,厨房做的还不错,不若尝尝。”
自先皇起,皇家便有了规矩——若是国师不闭关,圣上、皇后必须日日陪同用膳。
明皇虽然不解,但是还是遵守了。不过,他有种预感,这个规矩再过几十年之后便会被国师驳回。
姜槐仔细端详着明皇的面容,那张脸上有着她朋友留下来的痕迹。但很可惜,只是像他而已。
这时,她脑海中不合时宜的想起了沈瑜说了那句话。
他们不在五行之中,便不是生灵?便无需在意了吗?
姜槐垂下眼眸,掩盖了眸中的嘲讽,平静问道:“明家那件事处理的如何了?”
“与明家有勾结的朝臣现在只揪出了六人。不过,只要找到了人,剩下的事便好办了。”明皇缓缓笑道。
找到了人,剩下的事便可以由着他们发挥了。至于那个账本.....没有太多意义,只是为了钓鱼罢了。他与荣王的想法一致,只是为了打击明家,换一条听话的狗而已。
姜槐从袖口处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张,道:“我这里有一份大理寺提供的名单。”
这是上次平成进宫时交给她的。
明皇接过打开看了看,没忍住笑了笑。
除了现在揪出了那六人之外,还有与荣王交好的三位大臣。
各取所需罢了。
“朕知道了。”明皇将那张纸张拿在手中,笑问:“司天监那帮子想在十月为了国师举行祭天大典,国师意下如何?”
“按照以往举行即可。”姜槐淡然道。
明皇了然的点点头,又困惑道:“朕前段时间遇到一个人......很奇怪,朕第一眼便认出她是您。只是那人身材矮小,性情也不大相同。国师可知缘由?”
虽然国师性别不定,容貌不定,但性情是一成不变的。
“她是我观察这世间的眼睛。”姜槐没有隐瞒,解释道。
明皇困惑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恍然。
原来,真的是两个人。南州的那位是个普通人,而眼前这位才是神灵。
明皇又与国师闲聊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明皇走后,那黑色阴影从姜槐身后走了出来,叹喂道:“他长大了,心机比以往也更深了。”
姜槐听这感慨听得觉得奇怪,不解的质疑道:“他都中年了,脸上都有了痕迹。怎么还能用‘长大’来感慨呢?”
那黑色阴影不好意思的笑了出来,道:“因为我比他年纪大啊,我现在都是老婆子了。”
姜槐面色略显柔和,宽慰道:“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就是老不死的。”
黑色阴影怔了怔,忽然醒悟了,欢喜道:“是耶。”
然后,那黑色阴影将食物覆盖。
一盏茶功夫后,食物连同盘子消失不见。
姜槐初遇这黑色阴影时,她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
如今算来,她们已相识百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