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出来时,顾琳已经睡了,身体蜷缩着,整张被子被裹在了一起。
这只是一床并不厚的踏花被,棉被他都还没来得及去拿,床板上铺了些稻草,再垫上一个棕垫,最上面是个床单。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配置。
冷就对了。
见她的棉睡衣放在床边的椅子上,他拿了过来铺在了这女人身上,想了想,又翻找出几件自己的秋装也铺在了踏花被上。
给锅里加满水,灶台里添了些炭后,项宇自己则裹着顾琳放在一边的毛毯躺在了柴火上。
也不知怎么的,咋比昨晚冷太多了,他又将没了内胆的雨衣盖在了身上,身体也蜷缩起来。
左辗转,右辗转,睡眠质量很差。
迷迷糊糊之间,好像听到顾琳在胡言乱语。
“小项,小项,我脚好冷,有没有热水袋啊。”
还热水袋,这女人真是在胡言乱语。
项宇来到床边,这女人蜷缩得很厉害,盖在上面的棉睡衣和秋衣都掉到了地上。
捡起来放好,斟酌了一会,叹了口气。
哎,终究得让霸哥我扛下所有。
他轻手轻脚的上了床,躺在对面,将被这女人裹住的被子扯过来一些,掀开毛衣捞起她的双脚塞了进去,用腹部压住。
都说女人的脚,冷得像冰,而男人的脚,热情如火。
确实如此。
不过,项宇依然睡得不踏实,总感觉要坏事,睡眠质量没有什么好转。
直到某个时候,出于职业的敏感性他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杀气,伴随着强烈的痛感,就好像光着脚踩到图书钉一般,惊得他直接一屁股坐了起来。
天亮了,坐在床上柳眉怒视的顾琳也被塞在项宇毛衣里的双脚被绊的倒在了床上。
吗的,夜有所思啊,果然坏事。
一把将这女人热情如火的脚从衣服里扯了出来,做贼心虚的项宇从床上屁滚尿流爬下跑出厨房,冲进了厕所。
然后,
他没有食言,煮了热气腾腾的红薯稀饭,配上酸爽松脆的酸萝卜,确实爽口又养胃。
顾琳胃口不错,喝了一大碗稀饭,胃被暂时拴住的她除了隔着桌底的炭火踢了他一脚,瞪了他几眼,倒也没有过于热烈的反应。
如此,这事算是翻篇了。
收完没多久,何支书也过来了,今天要开始办正事了。
顾琳要去调查走访村里的贫困户,项宇、何支书两人陪同。
当然项宇还有自己的打算,这冻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两天,他必须要了解村民的生产生活情况,是否有群众受灾,是否需要帮助。
他是驻村干部,此刻的他就是代表当地政府,必须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此时,顾琳身着并不合身的棉睡衣,依然优雅夺目,气质如一,听得她对两人道:“虽然我不是当地干部,但现在情况特殊,我有责任了解每一户村民的情况,带领、帮助他们最大限度的消除冻雨天气带来的负面影响,确保被困期间,村民有基本的生活条件,坚决杜绝发生人员伤亡情况。”
她很自然的跳出了固有任务,这就是格局啊。
对于这一点,项宇还是有些佩服顾琳的。
上午大概走访了20多户,其中有2家贫困户。
有人又会说一上午就走访20多户,那不就是走马观花,搞形式主义吗?
其实不然,
何家湾村是古村落,一条条小巷相连,每条小巷大概有4、5户人家,每条小巷间又有一个开放的小祠堂,供这4、5户人家操办红白喜事用,当然也是日常休闲之所在。
所以,走进一条小巷,何支书就会召集巷内的这些人家,搬些小凳子和小炭盆围坐在小祠堂里拉拉家常,既了解了各家各户的情况,也拉近了双方的关系。
当然,最重磅的是现场发钱这个环节。
在项宇的建议上,顾琳又加以改进。
家里情况正常的50块,有些小困难的100块,贫困户400块。
需要村里出面解决又具备解决条件的困难,项宇和何支书两人一一记录,承诺尽快解决问题。
这么发钱项宇是赞同的,他估算了下,也不会超过他为顾琳预算的5000块,不用再厚着脸皮让何支书去借钱。
午饭何支书硬说要去他家吃,不过他人倒被拉回了村部,
昨晚的烧鸡婆吃得只剩鸡头和几块边角料,项宇本来是想倒了的,何支书不让说他喜欢吃头,这样也好。
冬笋腊肉还有一大半,热一下就行。
半边鸡肉煮了鸡汤,加了干菇和红枣,
再加个大白菜和红菜苔。
在这何家湾村绝对算是丰盛。
给顾琳这女人倒烧酒时,她端着说不喝,何支书说天冷,领导喝一点,喝一点,这女人又同意了。
不是翻篇了吗?干嘛还针对我嘛。
既然如此,那别怪项某人心狠手辣,喝了一杯后,他硬是又给她加了一杯,恨得这女人直翻白眼又不意思当着何支书的面发作。
吃完饭,休息会,3人准备继续出门走访时,何支书的老狗堂兄何荣华过来了,见了几人就说下午去他家吃杀猪饭。
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呢,就杀过年猪了吗?还是在这档口,猪肉怎么挑出去卖?
农村人都有杀过年猪的习惯,这些猪都是吃潲水长大的,没吃过一粒饲料,从年头养到年底,又大又肥。
猪杀好后,用肉、内脏、猪血等部件炒几大盆杀猪菜用桌子摆在小祠堂中,除了仇人,大部分村里的人都会过来吃。
关系好、血缘近的,主人会去请,其他人知道了则会过来吃点肉,看看热闹,聊几句骚就走,有的还会买点新鲜肉回去,但量不会很多。
冬季冷天肉保存时间长,留一些拿盐擦一擦过年吃,再烘一些腊肉,剩下的则挑着去乡里卖掉,算是村民们现金收入的一个大头。
这是好事,见何荣华脸色不是很好,项宇问什么情况,这老狗说猪圈倒了,大肥猪被压得只出气不进气,只得杀了。
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就伸手抹眼泪。
杀过年猪都会打鞭炮,怪不得没听到响声呢。
见这老狗苦着个脸要走,项宇连忙喊住,对他说道:“老狗别急。”
“啊?”
“啊个屁啊。”项宇道:“局里不少同事都让我年前给他们带些腊肉,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你给我多留点,呃...你留不下的都留给我,越多越好。”
“啊?”荣华老狗人都傻了。
“啊个屁啊。”项宇无语道:“有个条件,这肉你得负责给我烘好,城里人要求高,尽量烘好点,别烘得太干,路通了我就得带出去,我看通路怎么得10天后,有没有问题?”
“好好好...”荣华老狗大喜过望,奔走而去。
发根烟给何支书,项宇自己刚点上,就听见顾琳的挖苦声:“给同事带?你一个孤臣,谁会托你带?是想去送礼吧。”
孤臣?!
这是得有多大的文化素养才能说得出来的词语。
项宇一脸诧异的看向顾琳,这女人正有些不爽的瞧着他,他不觉无语道:“你别胡说八道,我的朋友多着呢!”
“切!”这女人露出不屑的神色。
竟然如此质疑我的人品,气得他当场怼道:“就送礼了,怎么样,几块腊肉还能判了我?其中两块最好的就送你,收不收?”
“不收!”
“不收也得收,晚上就塞你枕头下,出去就放你车头前,非拉你下水不可!”
“噗...”铁憨憨何支书都忍不住笑得将烟喷了出去。
“你!!!”这女人再也忍不住,当着支书的面动手了,项宇早已跑开,大笑道:“哈哈,走拉,走访几户就去吃杀猪饭。”
这时村子里响起了热闹的鞭炮声。
这是要动刀子的节奏了。
走了几条巷子后,3人来到了何荣华家所在的巷子,就在何支书家的隔壁。
村里的屠夫在切肉,大厨在炒大盘菜,几名打下手的已经没事围着一张桌子在打扑克,桌上放着现金,旁边不少来吃杀猪饭的村民在围观。
都是块票。
几人见了项宇立马就将钱往口袋里收,他不由得给了个鄙视的眼神,笑骂道:“草,干嘛呢,你们有病吧。”
村民们一阵哄笑,几人尴尬一笑后又继续耍,荣华老狗闻讯从家里冲出来,激动的拉住项宇的手连连说贵客快上座,快上座。
太没眼力劲了吧,项宇拍开这老狗的手,赶紧过去将主位的长木凳擦了擦,笑着对顾琳道:“贵客请上座。”
顾琳看了看项宇,稍一犹豫还是走了过来,正要坐下,又被他拉着坐在左边,项宇则当仁不让的坐在了她右边,何支书何荣华老狗则坐在了他们对面。
又有4名看着上了年纪的老者坐在了两侧,其中还有荣桂老狗。
都挺熟的,项宇一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聊了几句骚,还发了一轮烟。
两个主位落座了后,打牌看热闹的都自觉散了也开始落座。
顾琳则没这么放得开,为了掩饰尴尬,悄悄的主动的问向她唯一信任且坐在她右侧的项宇:“你说说这么安排有什么讲究?”
项宇凑了过去,小声道:“讲究那可大了,且听我细细道来。”
农村的宴席以左为尊,所以前排左侧即为主桌,主农村的宴席为八仙桌,长条凳,坐两人,桌背对祠堂的两个位置则为主位,也叫上席,左位就是该场宴席最珍贵,最靓的那个崽了。
上席对面就是槽席,东道主坐的,因为有顾琳和项宇在,本来可以坐上席的村支书何荣生自认为东道主没什么不妥。
两侧的就是陪客,能在主桌当陪客都是村里有分量、辈分高的人。
顾琳听了悄悄翻个白眼道:“你是常驻驻村干部,算是东道主,凭什么也有主位坐。”
这话本来是没错的,事实上大错特错,错在她没有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如果顾琳不在,项宇他绝对不会去坐主桌上席,多半会在主桌槽席。
但顾琳既然在,以她省里领导的身份主桌上席的位置只有她有资格坐,她是体制内的人,既然如此,除了她那同为体制内的项宇自然也就有资格坐她旁边了。
当然,这只是普通的请客吃饭,如果是更为讲究的红白喜事,那主桌上席只有主人娘家过来的辈分高的男人才有资格坐。
见这女人开始装上了,还敢出言贬损自己,项宇说了声“那我换个位置坐。”说着就准备挪屁屁,被这女人硬是扯住了。
大盆菜上来后,何荣华第一个分别敬了顾琳和项宇一杯,然后去招呼其他客人,更重要的是他得给来买肉的村民过秤、收钱。
两杯下肚顾琳的脸已是有些微微发红,更主要的是后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举杯过来,所以见何支书跟上就要举杯,项宇连忙制止他,推了把这女人,小声说道:“赶紧找理由推了。”
这女人反应是真快,立马领会,举杯站了起来,不卑不亢,端庄的朝全场说道:“感谢何家湾村的村民这么热情,因为天气的原因我被迫暂时留在村里,但只过了2天,我就被村民的热情和善良所感动,不过实在是不胜酒力,我便冒昧的以这杯酒敬我们全村村民,希望我们何家湾村越来越好,越来越兴旺发达,干杯!”
不愧是高级文人,体制达人,这临场发挥真是滴水不漏。
想一杯酒酒敬全场,岂能在这些最“讲究”酒文化的村民中过关,何支书正要开口,荣桂老狗也举杯站了起来,但他也还没开口就被项宇抢先了。
他伸手压了压,笑道:“其实是这么回事,中午呢我拉着何支书也跟顾处长喝了点烧酒,她应该是第一次喝烧酒,很不适应,一杯就快醉了,是不是,何支书?”
呃...见项宇不断给他使眼色,何支书只得配合的点了点头。
项宇于是又道:“顾处长是我们村的贵客,代表政府实实在在的给每位村民谋了福利,心意到了就行,所以,我提议我们一起敬顾处长一杯,如何?”
“那可不行!”荣华老狗听了将秤扔到肉上,蹦了过来急道:“顾处长有困难我们理解,但项所长可以代喝啊,大家说是不是?”
项宇本就在村里左右逢源,许多人早已跃跃欲试准备向他“发难”,主人一发话,立时全场附和举杯,气氛极佳。
这下好了,项宇不答应这些人是不会放杯的,他可承受不起啊,正希望顾琳这位贵客投桃报李出言脱身时,这女人却也说道:“不错,不错。”
不错你个头!
难道又要霸哥我抗下所有吗?
项宇不是酒桶,哪里顶得住好几桌人的轮番下手,一旦开了口子,不喝谁的都是罪过,喝到后面被几个人左右扶着开灌,当场就被灌得摔在顾琳的脚边,爬都爬不起来,吐得满地都是,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