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海城,春江镇,罗家小院。
“奶奶,我吃好了,我去小美家玩一会。”
五岁的罗有有努力踮起脚尖将碗筷放到厨房的灶台上,转头仰着小脸对着奶奶杨茜说道。
此刻对面的杨茜头也没抬,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正在忙着收拾餐桌的她,没有任何注意力放在自家小孙女身上,当然也没有察觉到罗有有不一样的状态,还有看着她那异样的眼光。
罗有有明白,杨茜才不会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自己每天就像个野孩子一样在村里乱跑,杨茜也从未上过心。
“这样正好,不用担心杨茜妨碍到自己以后的计划。”罗有有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走出厨房。
院子里的大黑狗还在追逐着散养的母鸡,鸡飞狗跳的场景如此真实,扬起的灰尘让罗有有迷了眼睛,她用自己的小手揉了揉双眼,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些母鸡是杨茜特地买的,花了罗有有父亲小半个月的工资,每天喂它们吃着最好的饲料,圈养起来就为了有新鲜的鸡蛋可以吃。
但罗有有却很少能有吃到鸡蛋的机会,因为这些都是杨茜为最爱的宝贝孙子,也就是罗有有的堂哥,罗信准备的。
罗有有大伯一家在工作日的时候,都住在镇上的单位宿舍,只有休假的时候才会回到村里。
而堂哥罗信已经读镇上小学了,自然也是跟着父母周末才回家。
杨茜还冠冕堂皇的找理由,说罗信在读书需要鸡蛋补补大脑,等罗有有开始念书了也可以吃鸡蛋,偏偏以前的罗有有还真的信了她的鬼话。
而现在,罗有有嘲讽似的扯了扯嘴角,她已经不想去争论大伯他们一家有多受杨茜偏爱,因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出了自家院子,罗有有转头看向这个她前世住了二十多年的破落院子,眼神晦涩。
这样的情绪本不该出现在一个五岁孩子的身上,她重生了,在她二十七岁的那一年。
前世,他们家其实条件不算差,父亲罗中在部队每个月都有津贴,母亲陈李李在学校授课,这样的工作已经很不错了,可偏偏杨茜隔三差五的伸手向父亲要钱,拿了钱又去补贴大伯一家,父亲一辈子老实忠厚,总想着一家人不应该计较那么多。
罗有有也明白一家人本应该和和睦睦这个道理,她能够理解父亲作为儿子,希望得到自己母亲的一点点偏爱,所以罗有有在杨茜面前,总是努力做到最乖最好,希望得到她的认可。
长大后的罗有有为了让家里过上更好的生活,努力赚钱,由于工作强度大,加上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罗有有在加班画图的时候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死亡。
或许是上天可怜她的不幸,罗有有死后灵魂没有第一时间离开,一直徘徊在小镇,看着父母整天以泪洗面,失声痛哭,罗有有想要靠近,试图抓住却无能为力。
漫无目的的游荡,直到半年后,杨茜因为摔了一跤,脑袋重重磕到石板上,治疗了很久也没有从重症监护出来,在弥留之际,她拉住罗有有爷爷的衣角说要交代他一些事情。
所有人都退出了病房,只剩下爷爷罗家生在床边陷入沉默,灵魂罗有有因为杨茜受伤,一直待在医院陪着,此刻她也十分好奇奶奶想对爷爷说什么,就“偷偷”站在病床边。
只见奶奶颤抖着双手,指了指她被抢救时,换下来的衣服,罗家生顺着她的指示,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一块质地绝对上乘的玉佩,放到她手里。
杨茜握着玉佩流下眼泪喘着气说道:“他爸,我这辈子……做了一件最后悔的事…罗中……罗中他不是我们的孩子,是我,是我把两个孩子换了,所以……老天爷给了我惩罚,让我连亲生儿子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我好想……见见我儿……”
说到这里,杨茜显然很激动,气息开始混乱急促了起来。
而罗有有已经被震惊到无法思考,什么叫做把两个孩子换了,爸爸不是爷爷奶奶的孩子那是谁的孩子?
同时,被惊得说不出话的还有罗有有的爷爷罗家生。
“你,你在说什么胡话!”罗家生的声音大了起来,但猛然又想起孩子们都在外面,放低了声音,急切的问杨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说清楚,怎么回事?”
杨茜稳定了情绪,慢慢开始回忆那年。
“当年,你还在部队,我怀着老三,这一胎不像之前,每一天都因为各种反应很难受,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要照顾老大老二。”
“每次让你休假回家几天,你都说等下次。可我要生了,你还是没时间赶回来。”
“我一个人在医院,没人关心,你妈也不来。医院里的每个人看我的眼神,有可怜的,有好奇的,也有怪异的……可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平,隔壁床的孕妇,她老公每天都带着各种好吃的好玩的来逗他媳妇开心,她也是第三胎,甚至情况比我好多了,她丈夫却还当她头一次生孩子那样,小心翼翼。”
“后来我无意听到护士谈论,原来他是南城来的大人物,来这里工作,顺带让妻子在这里度假几天,没想到他妻子提前要生,赶不回去,只能留在这乡下医院。”
“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我和她有着天和地一般的差距,那天我已经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特别是当我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生下男孩,我无依无靠只能一个人待在病房里,那个男人甚至都不关心孩子如何,只知道陪着他妻子,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我的大脑里,越来越强烈。”
“所以,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趁着那个孩子的爸爸注意力都在孕妇身上那会儿,我换了两个孩子的衣服,牌子。”
“而这块玉佩就是当时那个孩子身上佩戴的,我本来想把玉佩也套在咱们孩子身上,可那时候我已经疯了,贪得无厌,所以我把红绳扯断,将断了的红绳放在咱们孩子的脖子旁边,假装绳子被孩子扯到,那家人可能以为玉佩丢了或者被别人捡走了。”
“然后我把玉佩和那个孩子抱回了家。”
“那个孩子就是罗中。”
说完最后一句,杨茜好似完成了最后一件事,用尽全身力气将玉佩交给罗家生,轻声呢喃着:“我好想看看我们的儿子。”
渐渐没了气息。
病房里突然没了声音,只剩下罗家生深深的呼吸声,他手里握着玉佩紧了紧。
过了好久好久,罗家生回过神来,他看着玉佩,不自觉地摸了摸,好一会儿,他将玉佩收进口袋,表情严肃,走到病房门前,打开了门,
缓缓的说:进去吧,你们……妈走了……”
说完这句话,所有人一股脑的冲进病房,哭声开始断断续续从病房里传出来。
罗家生看向默默流泪的罗中,这个小儿子虽然长相上不像他也不似杨茜,但是在性格上,却是跟他最相投的孩子。
罗家生犹豫了,不知道应不应该把事实告诉他。
而罗有有听完全程,简直被杨茜无耻到了。
为了一己私欲,偷了父亲的人生,在最后也没有对父亲有任何歉意,只是想见见自己的亲生儿子。
怪不得明明是三个孩子,却每一次都只让父亲妥协,吃亏,让姑姑大伯占尽便宜,尤其是大伯一家。
父亲在部队的所有津贴,福利,全部都被她用各种理由收走,美其名曰保管,转手就拿去补贴大伯他们一家。
怪不得一直不喜欢自己,还以为她是重男轻女。
怪不得不允许父亲离开海城,就是怕父亲遇到自己的父母。